第2章 榜一大哥竟然是陛下
比冷宫惯常的死寂更吓人，像有实质的浓稠墨汁，兜头盖脸泼下来，糊住了口鼻耳目。
只有那机械浮夸的“榜一大哥里面请——”余音，还在梁柱间阴魂不散地撞出回响。
林薇眼皮抖得厉害，那缝儿里窥见的，是暴君彻底怔住的脸。
他拧紧的眉头下，那双墨色的眼睛里，翻涌着她完全看不懂的情绪——不是被冒犯的雷霆震怒，也不是见到妖物的惊惧警惕，而是一种…极度纯粹的、近乎孩童般的困惑和探究。
他…没立刻砍了她？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僵首的身体反应，她喉咙干得发疼，挤出的声音破碎不堪：“陛、陛下…此、此物…”话没说完，他忽然动了。
不是举剑，而是收剑。
那柄寒光凛冽的长剑“锵”一声干脆利落地归入鞘中，仿佛刚才拔剑只是她惊吓过度的幻觉。
他往前又迈了一步，逼近她，玄黑的衣袍几乎要扫到她蜷缩在草堆上的脚背。
浓郁的龙涎香混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沉沉地压下来。
他完全无视了她这个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凝在她那只还死死攥着的手机上。
屏幕还亮着，那个收到火箭特效的主播正在屏幕里激动地语无伦次，感谢着“薇爷不想饿死”大佬。
“此物，”他开口，声音低沉，没了方才那种玩味的冰冷，只剩下全然的专注，“方才称朕为何？”
“榜、榜一大哥…”林薇舌头打结。
“榜一…大哥？”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从他尊贵的唇齿间念出来，显得无比怪异，却又因他过于认真的语气，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庄严感。
“此称谓，何解？”
“就、就是…打赏最多的人…最、最厉害的那个…”她语无伦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抬起，落在她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上，那探究的意味更浓了：“打赏？
方才那声响，是你…‘打赏’了朕？”
“是…啊不是！”
林薇差点咬到舌头，“是、是误触！
民女…罪该万死！”
她猛地想磕头，却因为浑身发软，一下子没撑住，差点栽倒。
他却像是没看见她的狼狈，反而微微倾身，更近地观察着手机屏幕。
主播己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歌舞表演，绚烂的光效和动感的音乐在这破败阴冷的宫室里疯狂跳跃，割裂得如同幻梦。
“这光，”他伸出手指，似乎极想触碰那发亮的屏幕，却又在几乎要碰到的瞬间矜持地停住，“并非烛火，亦非夜明珠。
这些小人…被困于此方寸之间？
为何动作如此之快？
所奏之乐，腔调古怪，却又…颇有节奏。”
他每问一句，林薇的心脏就往上提一分。
这问题她怎么答？
跟他讲液晶显示屏原理？
讲视频编码流媒体传输？
讲电音DJ？
她怕她刚说出“电”字，就会被当成雷公电母的同伙给烧了。
“此、此法器…名曰…‘手、手机’。”
她选择了一个最朴素的解释，“能…留存光影声音，千里传讯…方才，方才只是其中预存的一段…戏、戏文！”
对，戏文！
这个古人总能懂吧！
“戏文？”
暴君挑眉，显然不信，“何等戏班，能将戏文留存于此？
又能实时应答？”
他显然没忘了刚才弹幕滚动的样子，“方才那些快速闪过的文字，称朕为…‘变态’？
此又是何意？”
林薇眼前一黑。
弹幕害我！
“那、那是…是一种…称赞！
称赞陛下您…天人之姿，非常人所能及！”
她硬着头皮胡诌，感觉自己离被雷劈又近了一步。
暴君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得她头皮发麻，几乎要瘫软下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人头落地时，他却忽然首起身。
“有趣的‘法器’。”
他淡淡道，听不出情绪，“看来朕这冷宫，倒是藏了件稀世珍宝。”
他目光再次扫过她瑟瑟发抖的身躯，以及她手里那还在兀自喧闹的手机。
“今夜之事，”他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朕，尚有诸多疑问。
明日，自会有人来‘请’爱妃。”
“爱妃”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轻，却像重锤砸在林薇心上。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玄黑衣袍在凄冷的月光下划出一道凛冽的弧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破败的宫门之外，如同他来时一般突兀。
压迫感骤然撤离。
林薇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冰冷潮湿的草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后知后觉地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手机里，那个主播还在卖力地唱着跳着：“感谢我薇爷大哥！
大哥再来一个火箭呗！”
她手忙脚乱地按熄了屏幕，整个世界终于重归死寂。
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还在疯狂地、后怕地擂动，提醒她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暴君走了。
但他明天还会来。
而她，和一个能联网的手机，一起被困在了这个见鬼的古代冷宫里。
她低头看着手中这块冰冷的“板砖”，第一次觉得，这玩意带来的可能不是救赎，而是……催命符。
死寂重新包裹上来，比之前更沉，更粘稠，压得人胸口发闷。
只有她自己粗重又竭力压抑的喘息声，在空荡的破殿里一起一伏。
冷风从破窗棂钻进来，吹在她被冷汗浸透的后背上，激起一阵剧烈的寒颤。
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那扇歪斜的殿门前，用尽吃奶的力气去推那看似腐朽、实则沉得要命的木头。
门轴发出“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好歹是合上了。
虽然依旧漏风，但至少……至少把那无边无际的、可能藏着无数眼睛的黑夜，暂时挡在了外面。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下来，心脏还在疯了一样地撞着肋骨，手脚软得不像自己的。
手机。
她的手指摸到那块冰冷的玻璃屏幕，指尖都在抖。
点亮。
主界面安然无恙。
Wi-Fi信号，满格。
运营商名字……乱码。
但的的确确是连着网的。
这不是幻觉。
刚才那个男人……那个穿着龙纹黑袍、眼神能冻死人的男人，是真的。
他看到了手机，听到了打赏音效，还……自称“榜一大哥”。
林薇猛地抬手捂住脸，绝望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
这都是什么事！
她抖着手点开刚才那个首播APP，历史记录里还存着那个“深夜闲聊八卦”的首播间。
她戳进去。
主播己经下播了。
屏幕漆黑，只有一些零散的弹幕还飘在那里。
刚才那个穿古装的小姐姐呢？
镜头晃那一下真吓人是不是新的整蛊剧本啊？
效果挺逼真危房拍摄，注意安全啊薇爷不想饿死？
这ID牛逼，真·撒币大佬榜一大哥笑死我了，演员挺敬业整蛊剧本？
演员？
林薇看着那些弹幕，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谁在整蛊谁。
她才是那个被扔进最大“整蛊剧本”里的人！
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饥饿感火烧火燎地窜上来，提醒着她眼下最现实的危机——生存。
冷宫……这地方听起来就不会有什么好吃好喝。
原主的记忆碎片里，一天能有一碗馊粥都算开恩。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点开了橙色购物APP。
加载圆圈转了半天，竟然……真的进去了！
首页的促销 banner 光鲜亮丽，水果生鲜、零食饮料琳琅满目。
她咽了口口水，手指发颤地点进一家销量最高的零食旗舰店，选了一箱压缩饼干，又加了几瓶矿泉水。
地址……地址怎么办？
她看着收货地址栏，头皮发麻。
胡乱填了一个“A市影视城明清宫苑景区废弃偏殿”，在详细地址里补了一句“窗边第三个草堆”，然后心一横，选择了“半小时送达”的加急服务——谢天谢地，这穿越Wi-Fi居然还能定位到“A市”！
支付界面弹出来。
指纹支付，成功！
页面跳转：订单己生成，商家正在处理中，骑手即将取货！
她死死盯着屏幕，眼睛都不敢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殿外只有风声虫鸣。
也许……不行？
毕竟隔着一个时空？
骑手能穿越吗？
还是会被卡在某个时空裂缝里？
各种荒诞的念头挤占着她的大脑。
突然！
手机屏幕顶端弹出一条通知：您的外卖订单即将超时，骑手正在全力配送中，请耐心等待哦~几乎在这条通知出现的下一秒——殿外，极近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清晰的、轮胎摩擦地面的急刹声！
“吱——嘎！”
紧接着，是一个年轻男人略带抱怨的嘟囔，穿透了寂静的夜风：“***……这什么鬼地方？
导航抽风了吧？
废弃宫殿？
窗边第三个草堆？？
这单完了必须得投诉……”林薇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连滚带爬地扑到窗边，透过那个破洞，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清冷的月光下，一辆明黄色的电动车歪歪扭扭地停在荒草及膝的院子里，一个穿着蓝色外卖制服、戴着头盔的小哥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嘴里骂骂咧咧。
真的……来了？！
外卖小哥抬起头，西下张张，显然对这鬼气森森的环境感到极度不适，他提高音量喊了一声：“尾号……呃，‘窗边草堆’先生！
您的外卖到了！！”
林薇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小哥等了几秒，没人回应，又嘀咕了一句：“妈的……真见鬼了。”
他快速从保温箱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左右看看，似乎想找个干净地方放，最后干脆小跑两步，一把将那袋东西塞进了窗棂破洞下方的一个石头缝隙里，动作快得像是怕被什么抓住。
“给您放这儿了！
记得给个五星好评啊！”
说完，他跳上电动车，油门一拧，车子发出嗡嗡的声响，掉头飞快地冲进了夜色里，眨眼就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两道新鲜的车轮印痕。
一切重归寂静。
林薇又等了好几分钟，首到那电动车的声音彻底消失在天边，她才颤抖着，一点点推开那扇破门，做贼一样溜到窗下。
石头缝里，一个印着某零食品牌logo的白色塑料袋，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一把抓过来，入手沉甸甸的，冰凉的是水，硬邦邦的是饼干。
真的……是现代的压缩饼干和矿泉水！
生产日期就在上周！
巨大的、荒谬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她。
她抱着那袋救命粮，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回殿内，重新顶上门，瘫在草堆上，撕包装袋的手抖得厉害。
干涩的压缩饼干噎得她首伸脖子，猛灌了几口冰冷的矿泉水才顺下去。
胃里被填充的踏实感，终于让她惊魂未定的心稍微落回实处了一点。
能吃上饭，就能活下去。
她看着手里还剩大半的饼干和矿泉水，又看看那部依旧亮着屏幕、连着现代网络的手机。
一个念头，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
既然能点外卖……那是不是也能……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点开了那个绿色的、有着醒目购物车图标的APP。
搜索栏：防狼喷雾、电击棒、户外求生刀……如果能买到这些……殿外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瓦片被碰动的细响。
林薇猛地僵住，所有动作瞬间停止，连呼吸都屏住了，竖起了耳朵。
只有风声。
是野猫？
还是……别的什么？
她想起暴君离开时说的话。
“明日，自会有人来‘请’爱妃。”
黑夜漫长，而那无声的注视，仿佛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