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馊粥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打碎了我对林家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林浩的“照顾”,绝不会止步于此。
我等不了伤好了,我必须立刻行动!
求生的欲望压过了剧痛,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火灾……我需要一场看起来像是意外,又能让我“尸骨无存”的大火。
目光扫过堆满干柴的角落,一个极其危险、近乎自残的计划在我脑中迅速成型。
就是今晚!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天色由昏黄变为墨黑。
我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外面的动静。
巡夜家丁的脚步声、更夫的梆子声……我必须找到那个最松懈的空档。
期间,我又艰难地涂抹了一次药膏。
冰凉的触感暂时镇住了灼痛,也让我混沌的思绪更清晰了些。
母亲送来的那点微薄的盘缠,塞进怀里,聊胜于无。
子时过半,万籁俱寂。
就是现在!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震聋我的耳朵。
我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努力让自己颤抖的手稳定下来。
我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像一只笨拙的虫子,一点一点挪到那堆最干燥的柴草旁。
每动一下,身后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冷汗瞬间湿透重衣。
顾不上这些了。
我咬紧牙关,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之前小蝶偷偷塞给我,让我夜里照明用的、最简陋的火折子。
微弱的火星在黑暗中亮起,映照着我苍白却异常冷静的脸。
“林微,”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活下去,或者烧成灰烬。
没有第三条路。”
手一抖,那点微弱的火苗轻飘飘地落在了干燥的柴草上。
几乎是瞬间,“轰——!”
一小簇火苗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更多的柴草,火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浓烟开始弥漫。
就是现在!
我猛地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件破旧衣物扔进火堆,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相反的方向——那扇看似被锁死的柴房后窗——滚了过去!
那后窗年久失修,窗棂早己腐朽!
这是我之前就观察好的、唯一的生机!
“砰!”
我用肩膀狠狠撞去!
腐朽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竟真的被我撞开了一个缺口!
与此同时,身后的火舌己经蹿上了房梁,发出噼里啪啦的恐怖声响,整个柴房瞬间化作一片火海!
灼热的气浪几乎将我的后背烤焦!
“走水啦!!!
柴房走水啦!!!”
几乎是同时,外面响起了巡夜家丁声嘶力竭的、变了调的惊呼!
锣声、脚步声、泼水声、哭喊声……林府瞬间乱作一团!
就是现在!
趁着这极致的混乱!
我咬紧牙关,忍着骨头散架的剧痛,从那扇破开的窗口,用最狼狈的姿势翻滚了出去,重重摔在柴房后的阴影里。
冰冷的泥土气息混着血腥味涌入鼻腔。
我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冲天的火光。
凭借着对林家地形的熟悉,我沿着最阴暗的墙根,像一道无声无息的影子,拼命地、跌跌撞撞地向前爬行。
身后是照亮了半边天的烈焰,是林家人惊恐的呼喊。
“快!
快救火!”
“里面还有人!
微小姐还在里面!”
“完了……这么大的火……肯定没了……”那些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冰冷的泪水混合着汗水、烟灰糊了满脸,我却咧开嘴,想放声大笑,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成功了……“林微”死了。
死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大火里,死得“干干净净”!
而我,一个全新的、伤痕累累却充满狠戾生机的灵魂,正从这片灰烬和阴影中,爬向未知的黑暗。
我爬出狗洞,彻底离开林府地界,一头扎进城外冰冷的河水里,洗去满身的烟灰和血污,刺骨的河水激得我几乎昏厥。
换上一身早就藏好的、最不起眼的粗布男装,将长发胡乱束成男子式样。
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全靠一股意志力强撑着。
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
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可下一步去哪?
江南白鹭书院只是一个模糊的方向。
路引、足够的盘缠、具体的路线……我一无所知,囊中羞涩。
茫然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几乎要将刚刚逃离生天的我再次淹没。
我捂紧怀里那少得可怜的钱币,漫无目的地沿着官道踉跄前行。
每走一步,身后的人都在尖叫***。
就在我几乎要撑不住,眼前阵阵发黑的时候,官道旁一个简陋的茶棚出现在眼前。
饥渴和疲惫驱使着我走了过去。
“一碗粗茶。”
我压低了嗓音,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沙哑低沉。
卖茶的老翁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我脸色太过难看。
我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
茶棚里还有几桌行脚的商人,正高声谈论着路上的见闻。
我缩在角落,小口啜吸着滚烫粗涩的茶水,耳朵却像猎豹一样竖了起来,捕捉着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
“……今年往南边的路可不太平,听说黑风岭那边又闹山匪了……” “可不是嘛,漕帮的船价又涨了,走水路也不省心……” “哎,说起来,还是白鹭书院清净,那可是读书人的圣地啊……”白鹭书院!
我的心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
只听另一个商人接话道:“圣地?
开销也大!
没点家底,光那入学考核前的食宿都撑不住!
而且啊,考核严着呢,听说今年主持的还是京城来的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盘缠……考核……大人物……每一个词都像一座山,压在我这刚刚“重生”的脆弱躯体上。
前途未卜,荆棘密布。
就在我心神激荡,感到前路一片迷茫之时,茶棚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和随从的低喝声。
“少爷,在此歇歇脚吧。”
一阵清雅的冷香随风飘入。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云纹锦袍的年轻公子,正弯腰步入这简陋的茶棚。
他身姿挺拔,眉目如画,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扫过棚内,指尖闲闲地捻着一串光润的白玉佛珠。
通身的矜贵气度,与这尘土飞扬的官道、简陋粗糙的茶棚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似乎在我这个角落停顿了一瞬。
那眼神谈不上探究,更像是在看一件不甚有趣的物件,淡漠,疏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居高临下的压力。
我心头猛地一紧,立刻低下头,将脸埋得更深,心脏狂跳。
他是谁?
他看出什么了吗?
那年轻公子并未过多停留,随从很快为他清理出一张干净的桌子,奉上自带的茶具。
他优雅地坐下,仿佛置身雅致亭台,对周遭的一切嘈杂视而不见。
我却如坐针毡,那看似无意的一瞥,让我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到极致。
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的危险。
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让我万劫不复。
我匆匆放下茶钱,压低斗笠,起身欲走,不敢再往那边看一眼。
必须尽快离开!
必须弄到钱,弄到路引!
可是……该怎么弄?
我一个重伤初愈、身无分文的“少年”,在这茫茫人海,能做什么?
我攥紧了怀里最后几枚铜钱,它们像冰块一样硌着掌心。
下一步,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