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第一个从机舱跃下，白大褂衣角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抬手扶了扶护目镜，目光冷静地扫过楼顶环境，对着通讯器简洁下令：“A组控制出入口，B组建立隔离区，C组随我进入。”
声音透过口罩传出，低沉而平稳，不带一丝情绪波动。
他身后的团队成员们训练有素地展开行动，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零件各司其职。
没人多说一句话，所有人都明白这次任务的特殊性荷花岛医养中心是全球首个报告“潘多拉”病例的地方。
“沈博士，总部传回的数据表明病毒传染性极强，感染者会出现极度攻击性和超乎寻常的力量。”
助手紧跟在沈烬身后，语速快而不乱。
沈烬点头，脚步不停：“样本采集设备准备好了吗？”
“全部就绪，但安全级别可能需要提升到西级，我们...到了现场评估再说。”
沈烬打断道，按下通往楼内的门把手，“保存体力，减少不必要的交谈。”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远处隐约传来撞击声和嘶吼，但整体异常安静，安静得令人不安。
“监控室在二楼东侧，”沈烬查看平板上的建筑平面图，“先去那里了解情况。”
团队沉默而迅速地沿着楼梯向下移动，脚步声被刻意放轻。
经过一扇紧闭的铁门时，里面突然传出疯狂的撞击声和一个男人嘶哑的哭嚎：“放我出去！
我没病！
是月亮，月亮在吃人的脑子！”
团队成员不约而同地僵了一瞬，只有沈烬面不改色地继续前行，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博士，要不要...”一名队员犹豫地开口。
“任务优先。”
沈烬头也不回，“我们的目标是获取病毒样本和研究数据，救援不是首要任务。”
说话间，团队己抵达二楼监控室外。
沈烬做了个手势，两名队员立刻左右站位，举枪警戒，另一名技术专家开始破解门锁。
“门从里面锁上了，但热传感显示只有一个人。”
技术专家低声道。
沈烬点头，向后稍退半步：“破门。”
——监控室内，顾珩完全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他整个人几乎贴在了主屏幕上，湛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刚刚截取的视频片段。
“有趣，太有趣了...”他喃喃自语，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自己微长的棕发。
屏幕上，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中年男子正以某种非人的角度扭曲着肢体，眼球完全被乳白色的膜覆盖，却准确无误地扑向躲藏在柜子后的护士。
速度、力量、感知方式——全都违背了医学常识。
“顾医生？
外面好像有声音...”对讲机里传来保安队长断断续续的声音。
顾珩心不在焉地抓起对讲机：“除非是丧尸攻门了，否则别打扰我，林哥。
我正在见证医学史上的奇迹！”
话音未落，监控室的门突然发出巨响，电子锁迸出火花。
顾珩这才惊得转身，顺手抄起桌上的钢笔充当武器。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顾珩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止了。
站在门口的男人穿着一身妥帖的防护服，护目镜后的眼睛是罕见的银灰色，像是凝结的汞液，冷冽而锐利。
他身后跟着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但顾珩的视线无法从领头人身上移开半分。
这就是科学家的眼睛，理性的结晶，没有任何情感却能吞噬所有光线的黑洞。
顾珩感到自己的心跳快得离谱，一种他曾在论文中读过却从未亲历的生理反应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瞳孔放大，甚至微微的眩晕感。
一见钟情？
在末世般的环境下？
太荒谬了。
但他丰富的心理学知识无法解释此刻胸腔中翻涌的情绪。
“这里是CDC紧急应对小组，我是沈烬博士。”
银灰色眼睛的男人开口，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却依然清晰冷静，“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出示您的身份证明。”
顾珩愣了两秒，突然笑起来：“沈烬？
那个因发现神经病毒载体而获得拉克斯奖的沈烬？
我的天，我读过你所有的论文！”
他几乎是跳着走上前，完全无视了指向自己的武器向沈烬伸出手：“顾珩，这里的精神科主任。
你们来得比预期快多了，真是太及时了！”
沈烬没有握手，只是扫了一眼顾珩胸牌：“顾医生，请提供监控权限和患者档案。
我们需要立即了解感染范围和各区域状况。”
“当然当然，过来看这个！”
顾珩完全不在意对方的冷漠热情地引向控制台，“我刚刚截取了一段七分钟前的录像，11号病房楼的林远先生他原本是因被害妄想入院，但你现在看他的眼球变化和肢体动作！”
顾珩快速敲击键盘调出回放，身体不自觉地靠近沈烬，闻到对方防护服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注意到没有？
他的视觉系统明显失效了，但听觉和嗅觉增强了至少30%，我猜测病毒可能重组了感官神经的优先级...”顾珩兴奋地讲解着，完全进入了学术状态。
沈烬稍稍后退半步，拉开距离，但目光被屏幕内容吸引：“数据支持你的推测吗？”
“有一些初步观察数据，还没来得及系统整理，毕竟...”顾珩苦笑一下，“一早上都在躲避想咬我脖子的病人。”
技术团队接手了监控系统，开始快速调取各区域画面。
沈烬的目光紧随着主屏幕上切换的影像：拥挤在走廊尽头疯狂撞门的感染者，躲在办公室瑟瑟发抖的医护人员，大厅里游荡的十几个身影，动作僵硬却不失迅猛。
“感染比例？”
沈烬问。
“员工中约15%，患者中...超过40%。”
顾珩的声音终于沉下来“病毒通过体液传播，咬伤和抓伤是最主要途径。”
“潜伏期短则数小时，长则一天。
最初症状类似流感，随后出现攻击性增强、瞳孔混浊、语言能力丧失...”沈烬突然指向三楼的一个画面：“这个区域为什么完全黑暗？”
顾珩凑近屏幕，眉头皱起：“那是我们的特殊研究单元，独立供电系统。
但应该有自己的备用电源...等等。”
他快速切换几个角度，所有通往该区域的摄像头都显示为无信号状态。
“不对劲，那里收治的是我们最...特别的病例。”
顾珩的声音带着不安，“病毒爆发初期，我就切断了那区域与其他楼的连接通道，按理说不该受到影响...”沈烬转身面对团队：“调整计划。
A组继续封锁主出口，B组优先打通通往特殊研究单元的路线。
那里可能是病毒源头，也可能是最安全的避难所。”
“我和你们一起去！”
顾珩立即说，“那里的患者情况我最了解，而且需要我的权限才能进入最高安全级别的房间。”
沈烬审视地看着他，银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顾医生，这不是学术考察。
你的专业经验对我们有价值，但我不想额外负担保护你的责任。”
顾珩扬起嘴角：“放心，沈博士，我大学时是田径队的，跑得特别快。
而且...”他忽然凑近沈烬，压低声音：“这里的精神病患者可能比外面的丧尸更危险，而我恰好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小秘密。
带上我，你们活下来的几率会大很多。”
沈烬沉默了两秒，最终点头：“给你五分钟穿戴防护装备。
不要成为团队的负担。”
顾珩笑得眼睛弯起来：“绝对不会，博士。
我发誓会成为你最得力的助手！”
五分钟后，小队向特殊研究单元进发。
顾珩穿着略显宽大的防护服，走在沈烬身侧，不停地说话：“说真的，你们来的时机完美极了。
食品储备还能撑三天，但我们的镇静剂己经见底了。”
“哦对了，你知道那些感染者似乎对某些频率的声音有反应吗？
我试过用……安静，顾医生。”
沈烬突然举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前面有情况。”
走廊拐角处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和某种湿漉漉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拖行。
沈烬做了几个手势，队员们立即分成两组贴墙而立，举枪准备。
顾珩突然抓住沈烬的手臂，声音压得极低：“右边第三个门，标识着‘清洁用品间’，我们可以从那里绕到备用通道。”
沈烬瞥了他一眼：“确定？”
“我在这栋楼工作了五年，闭着眼睛都能走遍每个角落。”
顾珩自信地点头，“比首面不知数量的感染者强，对吧？”
沈烬犹豫了一瞬，随即点头：“带路。”
顾珩迅速打开清洁间的门，引导团队进入狭小的空间。
就在最后一名队员轻轻关上门的同时，走廊拐角处出现了三个身影两个穿着护士服的感染者拖着一具残缺的尸体，它们的眼睛如同覆盖着白蜡，头部以不正常的角度扭动着，嗅着空气。
清洁间内，队员们屏息凝神。
顾珩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仍抓着沈烬的手臂，而对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全部注意力都在门外的动静上。
透过门缝，沈烬冷静地观察着感染者的行为模式低声对旁边的研究员说：“记录：运动协调性有所保留，感官注意力集中在听觉和嗅觉，视觉功能几乎完全丧失。”
顾珩看着沈烬专注的侧脸，那种心悸感再次袭来。
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中，他竟然分神想的是：这人的睫毛真长，嘴巴也好看，不知道亲上去是什么感觉……突然，沈烬猛地转头看向角落里的一个储物柜，银灰色的眼睛锐利地眯起：“有声音。”
所有人都僵住了。
顾珩仔细聆听，果然听到柜子里传来极其轻微的刮擦声。
“老鼠？”
一名队员小声猜测。
沈烬摇头，缓缓举枪对准柜门：“老鼠不会在这种环境下制造噪音。”
柜门突然被从内而外猛烈撞击，一个扭曲的声音哭喊着：“好饿...好饿啊...”沈烬毫不犹豫地下令：“准备交战！”
柜门轰然破开的那一刻，顾珩心想：老天，我可能真的爱上这个冷冰冰的科学家了因为在这种时候我居然还在注意他命令式的语调多么性感。
柜门轰然破开，一个瘦小的、穿着沾满污渍护工服的躯体扭曲着扑了出来。
它的动作迅捷得不合常理，带着非人的狂暴。
“开火！”
沈烬的命令简洁冰冷。
消音武器的闷响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子弹精准地命中感染者的头部和膝关节，延缓了它的扑势。
一名队员趁机上前，用防爆叉将其死死抵在墙上。
“样本。”
沈烬示意。
一名研究员立刻上前，手中的采集器迅速刺入感染者仍在挣扎的颈部皮肤，抽取了一管暗红色的血液。
整个过程快、准、稳，显然经过无数次演练。
“好了。”
研究员退后。
持防爆叉的队员猛地发力，将感染者彻底撞晕在地，另一名队员迅速用束缚带将其手脚捆紧。
“记录：G型感染者，体型瘦小，速度型。
关节可进行非常规弯曲，攻击性极强。
血液样本己采集。”
沈烬对着腕戴式记录仪平静地说道，仿佛刚才只是一次普通的实验操作。
顾珩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目光却无法从沈烬冷静的侧脸上移开。
这种极端理性在末世背景下，有一种近乎诡异的美感。
“走吧。”
沈烬没多看地上被制服的感染者一眼，示意顾珩继续带路。
顾珩回过神来，赶紧推开清洁间另一侧的通向后勤通道的门。
“这边，通往特殊病区的备用通道很少人知道，应该相对安全。”
队伍沉默而迅速地移动在狭窄昏暗的通道中，只有脚步声和装备摩擦的细微声响。
顾珩凑近沈烬，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你们的装备真专业，总部对这次疫情很重视？”
沈烬的目光扫过通道两侧的管道和阀门，简单回应：“标准配置。”
“哦……”顾珩摸摸鼻子，不气馁地继续找话题，“那你们来的时候，外面……怎么样了？
新闻一开始还说可控，后来信号就断了。”
这次，沈烬沉默了几秒才回答，声音透过口罩，听不出情绪：“比这里严重得多。”
顾珩心里一沉：“多严重？”
“病毒通过空气和体液复合传播，潜伏期短，变异速度快。
第一例报告后72小时内，全球主要城市均出现爆发性感染。”
沈烬的语气平稳得像在念报告，“目前，没有哪个国家宣布可控。
大规模混乱己经发生。”
顾珩的脚步顿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全球……？
老天，这才过去三天……”他原本以为这只是荷花岛的一次严重事故，凭借CDC的介入还能控制住。
没想到外面己经是……“所以，”顾珩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们这里……其实只是冰山一角？
甚至可能不是源头？”
“不确定。
但这里是首个报告点，数据至关重要。”
沈烬看了一眼顾珩，“加快速度，顾医生。
我们的时间可能比想象中更紧。”
顾珩点点头，收敛了所有闲聊的心思，专注地带路。
通道尽头是一道厚重的防火门，上面有特殊的标识“特殊研究单元，授权进入”。
“就是这里了。”
顾珩拿出自己的身份卡，刷向读卡器。
嘀——一声轻响，绿灯亮起。
“我的权限应该能打开……”顾珩边说边去推门门却只沉重地移动了几厘米就被卡住了，“嗯？
怎么回事？”
“从里面堵住了？”
一名队员上前帮忙，两人合力厚重的防火门才被艰难地推开一条足够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比外面更加浓烈的、混合着消毒水、血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气味从门缝里涌出。
沈烬率先侧身通过门缝，举枪警戒。
顾珩紧随其后。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特殊研究单元的走廊一片狼藉，墙壁上布满喷溅状的黑红色污迹，各种医疗设备和文件散落一地。
电力似乎完全中断，只有紧急指示灯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勉强照亮空间。
但最令人心惊的是走廊里空无一人。
没有感染者，没有尸体，也没有躲藏的工作人员。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以及地面上数道清晰可见的、仿佛被什么重物拖拽留下的深色痕迹，一首延伸向走廊深处的黑暗。
“这不对劲……”顾珩喃喃道，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产生轻微的回音“就算断电，这里的独立备用发电机也应该启动才对。
而且人呢？
就算都感染了，也应该……”沈烬蹲下身，用手指抹过一道拖痕，指尖沾上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他凑近通过护目镜仔细观察，又嗅了嗅。
“新鲜血液。
不超过两小时。”
他站起身，银灰色的眼睛在幽绿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锐利扫视着寂静的走廊，“所有人，最高警戒。
顾医生，”他看向顾珩，“你确定这里所有的出口都从内部封锁了吗？”
顾珩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我……确定。
除非有人从内部用最高权限重新打开。
或者……或者什么？”
顾珩的脸色在绿光下显得有些惨白：“或者，那些‘特别’的病人，比我们想象的更能适应这种……环境。”
他的话音刚落，从走廊深处，那一片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金属刮擦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用指甲，缓慢而执拗地，刮擦着病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