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子的时候，陆沉以为自己还在泰坦计划的无菌实验室里。
眼皮像粘了 502 胶水，费老大劲才掀开条缝。惨白的应急灯在头顶滋滋闪，金属床架上爬满红褐色的锈迹，手一摸，铁锈渣子就顺着指缝往下掉，跟吃了没削皮的红薯似的。
“操……” 他想骂句脏话，嗓子却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漏气似的嘶声。
左臂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痒，不是皮肤表面，是骨头缝里往外冒的那种。陆沉低头一看，差点没把刚冒上来的一口气咽回去 —— 从手肘往下，皮肤像是被泼了硫酸又强行缝起来的，青灰色的血管在皮下突突跳，偶尔还能看见银色的光点顺着血管流窜，活像手机充电时接触不良的电火花。
这不是他的胳膊。
记忆像是被猫抓过的毛线团，乱糟糟缠成一团。最后定格的画面是 2147 年 7 月 15 日，他在泰坦计划的地下核心区，手里攥着刚打印出来的解药公式，警报器跟疯了似的尖叫。导师陈博士把他推进低温休眠舱，隔着玻璃喊了句什么…… 后面的事就断片了。
“现在是哪年？” 陆沉撑着床沿坐起来，脑袋里像有人在开电钻。金属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这才发现整个房间都在生锈 —— 墙角的通风口堵着铁锈块，桌上的显示器蒙着层红锈，连天花板的管道都在往下掉锈渣，跟下红雪似的。
低温舱的指示灯早就灭了，舱门旁边的电子日历被腐蚀得只剩半截，能辨认出的最后数字是 “2150”。
三年？他睡了整整三年？
陆沉踉跄着摸到桌前，抓起个没生锈的金属水杯想砸开显示器，手指刚碰到屏幕，上面突然跳出几行乱码，跟着滋滋冒起蓝火。他赶紧缩手，就这一秒的功夫，指甲缝里已经沾了层灰黑色的粉末，闻着有股焊锡的味道。
“纳米集群……” 他盯着粉末低声骂了句。这些玩意儿是活的，像无数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正在分解房间里的金属。泰坦计划的失败品，现在成了地球的新主人。
左臂的痒突然变成剧痛，陆沉疼得蜷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青灰色的血管爬到手掌心，指尖冒出的银色光点越来越亮。他抄起桌上的应急斧砍向墙壁，想靠疼痛保持清醒，斧头刚碰到墙面就 “咔嚓” 断成两截 —— 切口处爬满细密的锈纹，像是被白蚁蛀过的木头。
“这破世界连斧头都卷成这样了？” 陆沉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突然想起陈博士的话。他跌跌撞撞摸到墙角的医疗柜，扯断生锈的锁扣翻出支注射器，咬着牙给自己胳膊来了一下。
镇痛剂刚推进去，门外突然传来 “咚” 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在用锤子砸门。
陆沉瞬间绷紧神经，抄起半截斧柄躲到门后。铁锈从门缝里簌簌往下掉，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顿，像是穿着灌满铅的靴子。最诡异的是那声音 —— 不是鞋底摩擦地面，是金属刮擦水泥地的锐响，听得人后颈发麻。
“谁？” 他压低声音问，手心全是汗。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几秒钟后，门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整个门框都在晃，锈渣子跟下雨似的往下掉。陆沉瞥见门板上凸起个不规则的轮廓，像是有人用身体在撞门，但那轮廓边缘太锋利了，带着锯齿状的凸起。
“铁尸……” 陆沉后背瞬间冒冷汗。这词是他在休眠前听士兵们说的，被纳米集群寄生的人类，身体会和金属融合，变成这种怪物。
又撞了两下，门板上裂开道缝。陆沉透过裂缝往外看，心脏差点跳出来 —— 走廊里站着个两米多高的玩意儿，原本该是人类的身体被各种金属碎片裹着，胳膊是根锈迹斑斑的钢筋，脑袋上扣着半个消防头盔，头盔底下没有脸，只有一团蠕动的灰黑色物质，像无数小虫子在攒动。
“操，这造型比恐怖片里的道具还敷衍。” 陆沉握紧斧柄，突然注意到铁尸的脖子上挂着个东西 —— 半块生锈的电子表，表盘还在微弱地闪。
就在这时，铁尸突然歪了歪头，像是听到了他的心跳。它抬起钢筋胳膊，带着火星的指尖在门板上划了一下，留下五道深深的刻痕。陆沉突然想起陈博士的另一句话：纳米集群能通过震动感知活物。
“跑还是刚？” 他脑子飞速运转。这房间就一个出口，窗户被钢筋焊死了，唯一的武器是半截斧柄。拼了大概率送人头，跑…… 好像也没地方跑。
铁尸又撞了一下，门板眼看就要裂开。陆沉急中生智，抓起桌上那杯没生锈的水 ——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防冻液 —— 猛地泼向门缝。
“滋啦 ——” 液体碰到铁尸的瞬间冒起白烟，它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后退了两步。陆沉趁机扑到墙角，掀开通风口的铁盖钻了进去。
通风管里更窄，锈渣子掉得他满头都是。陆沉手脚并用地往前爬，身后传来通风盖被撞碎的巨响。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挪，胳膊上的疼痛越来越烈，那些银色光点已经爬到了手腕，像戴了串发光的手链。
爬了大概十几米，前面突然出现光亮。陆沉加快速度钻出去，发现自己掉进了个更大的房间 —— 像是实验室的公共休息区，几张金属桌翻倒在地，墙上的大屏幕裂成了蜘蛛网，上面还残留着半张地图，标注着 “新弧市” 的字样。
“原来我还在新弧市……” 他喘着粗气扶墙站起来，突然听见角落里传来 “咔哒” 一声。
陆沉瞬间摆出防御姿势，却看见个金属柜子后面探出个脑袋。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件缝满补丁的冲锋衣，脸上抹着黑灰，手里攥着把改装过的电磁手枪，枪口还冒着烟。
“你是活人？” 少年的声音带着惊弓之鸟的颤抖，“不是教团的人？”
陆沉刚想说话，身后的通风管突然被撞穿，铁尸带着铁锈雨扑了出来。少年骂了句脏话，抬手就扣动扳机。一道蓝白色的电弧打在铁尸身上，它踉跄了一下，身上的金属碎片噼里啪啦往下掉，但几秒钟后又站直了，反而变得更狂暴。
“这玩意儿免疫电磁攻击？” 少年傻眼了，转身就想跑。
陆沉却注意到个细节：铁尸被电弧打中的地方，那些灰黑色的纳米集群在退缩。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血液 —— 陈博士在休眠前给他注射过什么，说能抑制纳米虫。
“让开！” 陆沉吼了一声，抓起桌上的碎玻璃划破手掌。鲜血涌出来的瞬间，他感觉左臂的疼痛减轻了不少，那些银色光点像是找到了出口，顺着伤口往外冒。
铁尸已经扑到面前，带着腥味的风刮得他脸疼。陆沉想也没想，把流血的手掌按在了铁尸的胸口。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和那个少年都看呆了。
接触到血液的地方，铁尸身上的金属碎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那些灰黑色的纳米集群像是被泼了开水的蚂蚁，疯狂地往四周逃窜。铁尸发出凄厉的嘶鸣，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最后 “哗啦” 一声散成了一堆锈铁。
陆沉盯着自己的手掌，血还在流，但伤口边缘已经开始结痂，那些银色光点又缩回了皮肤下面。
“我靠……” 少年手里的枪 “啪嗒” 掉在地上，“你这是…… 自带消毒功能？”
陆沉没理他，蹲下身检查那堆铁锈。在残渣里，他发现了半块身份牌，上面刻着 “泰坦计划研究员 李” 的字样。
“是同事……” 他心里一沉，抬头看向少年，“你说的教团，是什么东西？”
少年这才缓过神，捡起枪警惕地打量着他：“你连机械教团都不知道？睡糊涂了？” 他指了指墙上的地图，“三年前灰潮爆发后，一群疯子说纳米虫是神的恩赐，到处抓活人改造，刚才那铁尸就是他们的失败品。”
陆沉的心猛地一揪。三年前…… 灰潮真的爆发了。他想起那个没完成的解药公式，还有陈博士最后那句话 —— 公式的密钥在基因库。
“你叫什么？” 陆沉站起身。
“赵小年，” 少年拍了拍冲锋衣上的口袋，“拾荒者，简单说就是捡破烂的。” 他突然凑近，鼻子嗅了嗅，“你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跟那些教团的人不一样。”
陆沉刚想说话，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机械运转的嗡鸣。赵小年脸色一变，拉起他就往柜子后面躲：“是教团的巡逻队！他们的猎犬能闻出活人的味道！”
两人刚藏好，休息区的大门就被踹开了。五个穿着银色盔甲的人走了进来，盔甲上刻着复杂的齿轮花纹，脸上戴着遮住全脸的呼吸面罩，手里拿着和赵小年类似的电磁步枪。
“刚才的电磁信号在这里消失了。” 领头的人声音像电子合成的，“扫描生命体征。”
一道红色的光束扫过房间，陆沉感觉皮肤一阵发烫。赵小年紧紧攥着他的胳膊，指节都白了。
“发现纳米集群活动痕迹，” 另一个教团成员说，“是失败体的残骸。”
“处理掉。” 领头的人顿了顿，突然看向陆沉他们藏身的柜子，“这里有活人的气味，带猎犬进来。”
陆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瞥了眼赵小年，这小子正手忙脚乱地摸向腰间的 grenades（手榴弹）。
“别冲动。” 陆沉低声说，指了指自己流血的手掌，“等下听我信号。”
赵小年一脸懵逼，但还是点了点头。
几秒钟后，两只半机械的猎犬被牵了进来。它们的身体是狗的形状，但皮肤是金属的，眼睛是红色的传感器，鼻子里喷出白色的雾气。
猎犬径直走向柜子，发出低沉的咆哮。教团成员举起枪，慢慢围了过来。
就在猎犬扑上来的瞬间，陆沉猛地推开柜子，将流血的手掌拍向其中一只猎犬的鼻子。
“滋啦 ——” 猎犬发出一阵短路似的嘶鸣，红色的眼睛瞬间熄灭，瘫在地上不动了。另一只猎犬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
“抓住他！” 领头的教团成员怒吼着开枪。蓝白色的电弧擦着陆沉的耳朵飞过，打在墙上爆出一团火花。
赵小年趁机扔出颗 grenades，大喊一声：“闪！”
陆沉拽着他扑倒在地。 grenades（手榴弹）没炸，反而冒出刺鼻的黄烟。教团成员的咳嗽声此起彼伏，面罩里传来慌乱的咒骂。
“这是纳米烟雾弹，能让他们的盔甲生锈！” 赵小年拽着陆沉往通风口跑，“跟我来，有密道！”
两人钻进通风管，身后传来教团成员气急败坏的枪声。陆沉一边爬一边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爸妈以前是研究这个的，” 赵小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很快掩饰过去，“教团的人杀了他们，抢了研究成果。”
通风管尽头是片废墟。陆沉爬出来，发现自己站在一栋倒塌的大楼顶部，放眼望去，整个新弧市都笼罩在锈色的雾气里。曾经的摩天大楼只剩下半截骨架，街道上堆满了扭曲的金属残骸，远处还有几具铁尸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这就是灰潮后的世界……” 陆沉喃喃自语，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赵小年递给她一瓶水：“喝吧，过滤过的。” 他指着远处一座被藤蔓覆盖的塔楼，“那里是我们的临时据点，不过估计现在已经被教团端了。”
陆沉拧开水瓶喝了口，水带着股金属味。他看向赵小年：“你知道基因库在哪吗？”
“基因库？” 赵小年愣了一下，“你找那个干嘛？那里早就成了腐藤怪的老巢。” 他突然反应过来，“你刚才能杀死铁尸，还不怕教团的纳米虫…… 你是泰坦计划的人？”
陆沉点头：“我需要基因库的密钥，那是制作解药的关键。”
赵小年眼睛一亮，又很快黯淡下去：“别想了，没人能活着从基因库出来。不过……” 他挠了挠头，“我听说北边有个叫‘巢’的基地，那里的人可能知道怎么进去。他们的首领特别猛，据说能单挑铁尸群。”
“巢？” 陆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鸣。陆沉抬头，看见三架带着齿轮标志的飞行器正往这边飞来，机翼下挂着的导弹闪着寒光。
“操，教团的空中部队！” 赵小年拉起陆沉就往楼下滑，“赶紧跑，被盯上就完了！”
两人顺着断裂的钢筋往下滑，铁锈渣子沾满了衣服。陆沉感觉左臂又开始发痒，那些银色的光点在皮肤下游走，像是在给他指路。
“往哪跑？” 他问。
赵小年指了指东边的废墟：“穿过中央公园，那里有地铁隧道，能通到城外！”
飞行器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子弹打在周围的废墟上溅起火花。陆沉回头看了眼被锈色笼罩的天空，突然握紧了拳头。
陈博士，我会完成你未完成的事。
他跟着赵小年冲进一片齐腰高的杂草里，身后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在这个生锈的世界里，他的苏醒，就像一个迟到了三年的闹钟，终于在末日的废墟上，发出了沙哑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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