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雪,下得又急又密,鹅毛似的。不一会儿就积了厚厚一层,
压得庭前的红梅枝都弯了腰。寒意无孔不入,透过紧闭的雕花木窗缝隙钻进来。
混合着炭盆里新添银丝炭的暖香。还有……堂外隐隐传来的、压抑不住的议论声浪。
那些声音,像无数细小的针,密密匝匝地扎在心上。“听说了吗?承恩伯府那位世子爷,
前儿个又给‘凝香馆’的柳姑娘置了个三进的院子,就在城南青石巷!啧啧,真真是大手笔!
”“哎哟,这算什么新鲜?不是早传遍了?”“可怜梅家那位大小姐,好好的官家千金,
婚期都定了,硬是给拖了两年,如今成了满京城的笑柄。”“谁说不是呢?
林世子也真做得出来,外室子都快能打酱油了,偏生还死咬着不肯退婚。
梅家姑娘往后可怎么立足?”“还能怎么着?忍着呗!谁让她爹只是个五品员外郎,
攀上伯爵府的高枝容易,想下来?难咯!听说林家就等着她熬不住,自个儿提出退婚,
好省下那一大笔聘礼和补偿呢……”那些尖锐的、带着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
其实一字不漏,清晰地灌入我耳中。指尖死死掐进掌心,新换上的蜜合色缠枝莲纹锦缎袖口,
被我攥出了深深的褶皱。我坐在铺了厚厚绒垫的黄花梨木圈椅里,
面前小几上摆着新沏的碧螺春。茶烟袅袅,却丝毫驱不散心头的冰寒。
对面的承恩伯夫人林王氏,慢条斯理地用小银匙搅动着盏中乳白的燕窝羹。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掀起眼皮瞥了我一眼。那眼神,
像是在看一件碍眼又甩不掉的陈年旧物。“浅浅啊,”她终于开口,声音拖得长长的,
带着惯有的、假模假式的温和。“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都是些没见识的市井小民嚼舌根罢了。”“煜枫他……唉,年轻气盛,
难免有行差踏错的时候。”“男人嘛,哪个不是这样?”“你才是正经定下婚约的嫡妻,
等进了门,生下嫡子,那些个玩意儿,还不是任你拿捏?”她放下银匙,拿起素白的丝帕,
轻轻按了按嘴角根本不存在的残渍,动作优雅,却字字句句都在往我心窝子里戳。“况且,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咱们两家的婚约,
可是当初你父亲亲自点头,换了庚帖、过了明路的。”“如今煜枫也没说不要你,
梅家若贸然提退婚,知道的说是咱们家亏待了你。”“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你们梅家背信弃义,嫌贫爱富,想攀更高的枝儿呢?”“这名声传出去,
对你、对你父亲,可都不好听,你说是也不是?”她那双精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仿佛在欣赏我脸上每一丝细微的痛苦挣扎。那姿态,笃定极了,
笃定我会为了那点可怜的名声和梅家的脸面。继续忍气吞声,做她儿子那块最好用的遮羞布。
做这京都人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笑料。一股火,猛地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烧得我四肢百骸都在颤抖。忍?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名声,为了他林家那点臭不可闻的颜面,
我还要忍多久?一年?两年?还是等到林煜枫那个混账东西把他外室子抱到我面前,
让我认下?我猛地站起身。“伯夫人!”我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颤,
却异常清晰。在这暖香缭绕的花厅里,像投下了一块冰。林王氏搅动燕窝的动作顿住,
有些愕然地抬头看我,大约没料到我敢如此强硬地打断她。我深吸一口气,
那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却也让头脑异常清醒。我挺直了背脊,迎着她审视的目光,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您说得对。名声,很重要。梅家的名声,尤其重要。
我爹清清白白做官,我梅家行商坐贾,也讲究一个‘信’字当头。
”林王氏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以为我终究还是屈服了。我话锋陡然一转,
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所以!正因为要脸面,我梅家才更不能要这门亲事了!
”“林世子情深似海,为了外室连嫡妻的脸面都可以不要,连林家的祖宗规矩都可以不顾,
这份‘深情厚谊’,我梅浅浅自问无福消受,也不敢耽误了世子与柳姑娘的‘好姻缘’!
”“你……”林王氏脸上的假笑彻底僵住,保养得宜的脸皮抽搐了一下,
手中的丝帕攥得死紧。“退婚!”我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斩钉截铁地吐出这两个字。
像用尽全身力气甩出两块烧红的烙铁。“必须退婚!而且,
林家必须补偿我梅家这两年因这桩荒唐亲事所受的名誉损失!”“聘礼原数奉还,除此之外,
林家再出白银十万两,外加西城‘锦绣坊’那三间铺面!”“少一文,少一间铺子,
这退婚文书,我梅家绝不签字画押!”“梅浅浅!”林王氏终于绷不住了。霍然站起,
精心梳就的发髻都因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那点伪装的雍容彻底碎裂,
只剩下气急败坏的狰狞。“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跟我说话?还狮子大开口!
十万两白银?三间铺子?你做梦!”她胸口剧烈起伏,
指着我的手指都在哆嗦:“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小小五品官的女儿!
”“给你脸面叫你一声小姐,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我林家肯要你,
那是你祖上积德!退婚?还想要补偿?”“你休想!这婚约,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除非我林家不要你,否则,你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
”“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等着,等到煜枫哪天想起你了,再把你抬进门!”那淬了毒的话语,
字字如刀,狠狠剐在我心上。我看着她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看着这张曾经也对我露出过虚假“慈爱”的面孔。只觉得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原来所谓的勋贵世家,撕掉那层光鲜的皮。内里竟是如此腌臜不堪,连市井泼妇都不如。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炭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花厅外那些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此刻也诡异地消失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我。他们林家的算盘,打得震天响!
就是吃准了我梅家根基浅薄,不敢彻底撕破脸。想用这无休止的拖延和羞辱,逼我自请下堂。
好保全他们的名声,还省下那点补偿!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受这份窝囊气?
凭什么我要为了他们的***买单,把自己的人生彻底葬送?一股狠厉猛地从心底窜起,
烧得我眼睛都红了。好,好得很!林煜枫能养外室,闹得全城风雨,让我沦为笑柄。
他林府能仗势欺人,把我当砧板上的鱼肉。养外室,很难吗?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我被愤怒和绝望充斥的心海。我忽然笑出了声,
那笑声在死寂的花厅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带着点癫狂。林王氏被我笑得一愣,
眼中的怒火更盛:“你笑什么?疯魔了不成?”我猛地收住笑声,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
直直刺向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狠绝:“伯夫人,您说得对,
我梅浅浅确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顿了顿,在她惊疑不定的注视下。
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浓烈嘲讽的弧度:“所以,我也学着贵府世子的样子,
养个外室玩玩,应该……也不难吧?”说完,
我不再理会林王氏瞬间瞪圆的眼睛和那副活像被雷劈了的表情。猛地一拂袖,转身就走!
厚重的锦缎门帘被我用力甩开,撞在门框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门外侍立的林府丫鬟婆子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木雕。风雪呼啸着迎面扑来,
冰冷刺骨。却奇异地压下了我心头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我挺直了背脊,迎着风雪,
大步走出这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承恩伯府。身后,隐隐传来林王氏气急败坏的尖叫,
似乎还砸碎了什么瓷器。“梅浅浅!你给我站住!你……你反了天了!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脚步不停,唇边的冷笑更深。当然是为我这位“情深义重”的未婚夫,
送上一份足够轰动全城的“大礼”!风雪更急了。
出了承恩伯府那道象征着权势与束缚的朱红大门。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劈头盖脸地砸来。
反而让我滚烫的头脑迅速冷却下来。方才在花厅里喷薄而出的愤怒和那个惊世骇俗的念头。
此刻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养外室?气话归气话,真要付诸行动,
谈何容易?林煜枫养的是凝香馆的头牌柳如烟,有银子有地方就能安置。我呢?
我一个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身份是最大的掣肘。找谁?怎么养?稍有不慎,
非但气不到林煜枫。反而会把自己彻底钉在耻辱柱上,连带父亲的名声也会毁于一旦。
“小姐……”心腹丫鬟碧桃撑着伞快步跟上来,小脸煞白,声音都在发抖。
显然是被我方才那番“豪言壮语”吓得不轻。“您……您刚才说的,可千万别……”“闭嘴。
”我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碴子。眼神却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视着风雪弥漫的长街,
“跟着我,别多问。”现在需要的不是劝阻,是行动!一个绝对安全、足够“震撼”,
又能让我全身而退的“外室”人选!去哪里找?勾栏瓦舍?不行,太俗,也太脏。落魄书生?
不行,酸腐气重,且容易反咬一口。护院武夫?不行,太粗鄙,
也压不住场面……人选必须干净,足够清高出尘。最好身份成谜,
能瞬间打碎林煜枫那“风流才子”的可笑光环。让他和他那个娘知道,我梅浅浅,
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念头飞转间,脚步却未停。几乎是凭着一种被怒火催生出的直觉。
我的方向竟是京都城外名声最盛、也最为神秘的去处——城西三十里外的寒山寺。
寒山寺坐落在云雾缭绕的寒山深处。香火鼎盛,
却也因其清规戒律森严、常有奇人异士挂单清修而闻名。
听说寺中后山有一处专门辟出的精舍,供真正的苦修士或身份特殊的香客清修避世。
风雪阻路,雇来的马车艰难地在被雪覆盖的山道上爬行。等抵达寒山寺山门时,
天色已经擦黑。古刹的轮廓在暮色风雪中若隐若现,梵钟悠扬,透着一股遗世独立的清寒。
我让车夫在山下等着,只带着碧桃,裹紧了斗篷,
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被僧人扫开积雪的石阶向上走。“小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呀?
”碧桃冻得牙齿打颤,声音带着哭腔,“天都黑了,寺里怕是要闭门了……”“找人。
”我言简意赅,目光死死盯着山门深处那片被风雪笼罩的幽深竹林。寒山寺的精舍,
就在那片竹林之后。绕过香火缭绕的大雄宝殿,穿过几重肃穆的殿宇,后山的清幽扑面而来。
风雪似乎在这里小了些,但寒意更甚。一条被精心打扫过的小径,蜿蜒通向竹林深处。
几间白墙灰瓦、形制简朴却透着禅意的精舍,静静地散落在竹影雪光之中。
其中一间精舍的窗棂里,透出一点昏黄而温暖的灯光。就是这里了!我示意碧桃噤声,
自己则放轻了脚步。像一只在雪地里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扇透出光亮的窗棂。
指尖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凑近那道窄窄的缝隙。
暖黄的光线泄出,带着禅房特有的檀香气息。室内陈设极简,一榻、一几、一蒲团而已。
蒲团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他背对着窗,身姿挺拔如松。
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月白色细麻僧衣或者更准确说是类似僧衣的素色常服。
墨黑的长发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露出一段线条优美而冷冽的脖颈。风雪夜,
精舍寒,他却似乎感受不到一丝冷意。周身萦绕着一种近乎非人的清寂与疏离。
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凝视着面前矮几上摊开的一卷经文,又似乎只是在闭目冥思。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半边清绝的侧颜轮廓——鼻梁高挺得过分,唇线薄而冷冽,
下颌线条清晰而紧绷。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
也透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山寒雪般的气息。俊美,清冷,神秘,
与这寒山古刹的幽寂完美融合。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度,
绝非寻常香客或普通修士所有。就是他了!几乎就在我心中敲定人选的瞬间,
精舍内的男子似乎极其敏锐地察觉到了窗外的窥探。那低垂的眼睫倏然抬起!
隔着模糊的窗纸缝隙,我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眼。一双怎样的眼啊!深邃得如同寒潭古井,
冰冷得像是淬了万载玄冰,没有丝毫情绪波澜,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锋芒!
那目光扫过来的刹那,我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中。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冻僵了,
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恐惧!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未知强大存在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但下一秒,更强烈的、破罐子破摔的狠劲猛地压倒了恐惧!林煜枫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
林王氏那刻薄而强势的逼迫,
全京城那些嘲讽鄙夷的目光……所有积压的屈辱和愤怒轰然爆发!退一步是万丈深渊,
我梅浅浅,没有退路!心一横,牙一咬!我猛地直起身,不再隐藏,
反而用力一把推开了面前那扇虚掩的房门!“吱呀——”木门发出突兀的声响,
打破了精舍内死水般的寂静。风雪裹挟着寒气瞬间涌入温暖的室内。
蒲团上的男子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暖黄的灯火完整地映照出他的面容。
方才窗外惊鸿一瞥的俊美轮廓,此刻纤毫毕现。冰冷的审视,带着无声的威压。“你是谁?
”他的声音响起,低沉悦耳,却像冰珠落在玉盘上,不带一丝暖意和情绪。“为何擅闯?
”那目光如有实质的冰棱,刺得我肌肤生疼。我强压下几乎要夺路而逃的冲动,
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檀香和雪后清冽寒意的空气。碧桃吓得缩在门口,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走到距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为足够镇定、甚至带着点“纨绔”意味的笑容——尽管我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白得像鬼,
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斗篷上也沾满了雪沫子,狼狈又可笑。“这位……公子?
”我斟酌着称呼,目光大胆地在他清冷出尘的脸上逡巡,努力忽略掉那迫人的寒意。
“打扰了。小女子梅浅浅,京都人士。深夜冒昧前来,实乃事出紧急。
”他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双寒潭似的眸子依旧锁着我。
似乎在等我这个“事出紧急”的下文,又像是在评估我的危险程度。
我清了清干涩发紧的喉咙,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面上却硬是挤出几分混不吝的“豪气”。“我遇到点麻烦,
急需一位……呃……‘同伴’帮忙撑撑场面。”“观公子气度不凡,隐世于此,
想必是位淡泊名利的方外高人?”“不知……公子可否随我下山一趟?”“放心,报酬方面,
绝对让公子满意!”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雇人打架或者撑门面,
而不是干那等“养外室”的勾当。男子静静地听我说完,那张清绝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微微偏了下头,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片刻,像是在分辨我话中的真假。几息之后,
他才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毫无波澜的冰冷:“不去。”干脆利落,毫无转圜余地。
意料之中的拒绝。这种一看就非池中之物的人物,怎么可能被我三言两语说动?但我梅浅浅,
已经没有退路!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直冲头顶。我猛地往前又逼近一步,
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雪般的寒意。我盯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脸上刻意维持的“豪气”笑容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和咄咄逼人:“公子!小女子并非玩笑!
此事关乎我的终身!若公子不肯援手,我……我今日便是绑,也要把公子绑下山去!
”“绑我?”男子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极其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薄唇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冷得刺骨的弧度。他缓缓站起身。
月白色的单薄僧衣常服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勾勒出颀长挺拔、宽肩窄腰的身形。
他明明只是随意地一站,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便如潮水般弥漫开来。
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精舍。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窗外呼啸的风雪声似乎都变得遥远。
我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方才鼓起的勇气在这绝对的气势碾压下,
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间消散了大半。恐惧再次攫住了我,腿肚子不受控制地微微发软。
“就凭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那眼神里的含义再清楚不过——不自量力。巨大的屈辱感和被彻底轻视的愤怒,
如同岩浆般冲垮了那点可怜的恐惧!我脑子“嗡”的一声,理智那根弦彻底崩断!“碧桃!
动手!”我尖声叫道,声音因极度激动而变了调。几乎是同时,自己合身扑了上去!
不管不顾地张开双臂,目标是他腰间那根看似普通的素色腰带!与此同时,守在门口的碧桃,
被我事先反复叮嘱并硬塞了一包***在手里的小丫鬟。此刻虽然吓得魂飞魄散,
但在我的尖叫***下,竟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她闭着眼睛,尖叫着,
将那包白色的粉末朝着男子的面门狠狠一扬!事发突然,兔起鹘落!
那男子显然也没料到我们主仆二人如此“悍不畏死”。如此……不讲武德。
他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清晰的愕然,似乎被这泼妇般的行径惊到了。
高手的气度让他没有立刻出手伤人。下意识地只是侧身想避开那包不明粉末。
同时伸手格挡扑向腰带的我。然而,就在他侧身、伸手格挡的瞬间——“嗤啦!
”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响起!我拼尽全力的一扑,加上他格挡的力道。
竟阴差阳错地将他腰间那根看似结实的素色腰带,硬生生扯断了!断裂的腰带飘然落地。
男子格挡的动作瞬间僵住。扑上去的我,因为用力过猛又骤然失去了目标。收势不及,
整个人重重地撞进了他怀里!一股极其清冽、如同雪后寒松般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
坚硬而宽阔的胸膛撞得我鼻尖生疼,脑袋发懵。隔着单薄的衣料,
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绷紧的肌肉线条和那不容忽视的灼热体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精舍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风雪呜咽,
还有我和碧桃剧烈如鼓的心跳和喘息声。男子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
我僵硬地抬起撞得发晕的脑袋,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那双冰封的寒潭深处,
正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愕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滔天怒火?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腰带断裂,
他月白色的外衫衣襟不可避免地微微散开了一线……隐约露出里面同样素色的中衣领口。
虽然并未失礼,但这场面,也足够惊世骇俗了。
“迷……***……”碧桃带着哭腔的、细若蚊呐的声音打破了这可怕的死寂。
那包被碧桃扬出去的白色粉末,大部分落在了地上。
只有极少部分沾在了男子月白色的衣袖上。
此刻正散发出一种极其甜腻、又带着点刺鼻的古怪气味。
男子似乎这才从腰带断裂的震惊中彻底回过神。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显然也闻到了那股气味。
下一秒,他那张万年冰封的俊脸上。终于清晰地裂开了一道缝隙!那是怎样的一种表情?
混杂着难以置信的荒谬、被彻底亵渎的怒火。
以及一种……仿佛被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玷污了的、难以言喻的嫌恶?!他倏地抬手,
死死捂住了口鼻。“混账!”一声低沉的、蕴含着雷霆之怒的呵斥从他指缝间溢出,
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威势。完了!真的惹到***烦了!这个念头刚闪过,
我就看到他身形微晃。捂在口鼻上的手背青筋暴起,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和涣散。
显然那***虽然剂量不多,但也开始起作用了!“小姐!他好像不行了!快!
”碧桃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尖锐刺耳。机不可失!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凭着本能。
趁着他被***干扰、身形不稳的刹那,再次扑了上去!这次不再是扯腰带,
而是用尽吃奶的力气。从背后死死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两条胳膊像铁箍一样缠紧!“碧桃!
绳子!快绑住他手脚!”我声嘶力竭地大喊,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用体重拖住他。“啊?
哦!哦!”碧桃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包袱里扯出早就准备好的、搓得异常结实的麻绳,
抖得不成样子地扑过来。“放肆!尔敢!!”男子暴怒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威严和杀意。他身体猛地一震,强大的力量瞬间爆发!
我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袭来。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缠在他腰上的手臂被震得剧痛发麻,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狠狠甩飞出去!“砰!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痛得我眼前发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小姐!
”碧桃的哭喊声。然而,就在我被甩飞的瞬间,碧桃那胡乱挥舞的麻绳。竟然在极度混乱中,
鬼使神差地套住了男子一只正欲抓向她的手腕!而那***的效力似乎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男子暴怒的挣扎猛地一滞,身体晃了晃。那双燃烧着骇人怒火的眸子骤然失去焦距。
如同被浓雾笼罩的寒星,眼皮沉重地阖上。高大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巨木,
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咚!”沉闷的声响。尘埃落定。我靠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喘息着,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的剧痛。碧桃瘫坐在地上,满脸泪痕,
手里还死死攥着绳子的另一头。而那根粗糙的麻绳,
此刻正紧紧缠绕在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子手腕上。精舍内一片狼藉。
我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血丝,看着眼前这“惨烈”的战果。心头没有半分成功的喜悦,
只有一片劫后余生的冰冷和后怕。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碧桃……”我声音嘶哑,撑着墙壁,艰难地站直身体,每动一下都痛得抽气。
“把他……捆结实了。我们……下山!”风雪夜,一辆雇来的、其貌不扬的青布马车。
如同幽灵般驶离了寒山寺后山,碾过厚厚的积雪,一路疾驰,驶向京都城南。城南安仁坊,
闹中取静的一处角落,有一座小小的三进院落。这是梅家在京都众多不起眼的产业之一。
两年前置办下来,原本是预备着给我出嫁后偶尔回娘家小住时落脚用的陪嫁小院。位置隐蔽,
环境清幽,一直空置着,只留了两个老实可靠的家仆偶尔打扫看守。如今,
倒是派上了最意想不到的用场。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后院角门。碧桃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哆哆嗦嗦地指挥着车夫和两个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健壮仆妇——是碧桃的娘和嫂子,
手八脚地将那个被粗麻绳捆成粽子、用厚厚斗篷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形物体抬了下来。
“轻点!抬稳了!别磕着!”碧桃娘的声音压得极低。“小姐……”碧桃娘放下人,
看着床榻上那裹在斗篷里依旧透出迫人寒意的身影,声音都在发颤。“这……这真行吗?
老奴瞧着,这位爷……可不像善茬啊!
”她想起搬运时隔着斗篷都能感受到的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硬。我靠在门框上,
后背被撞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闷痛。看着床上那安静得过分的身影,
心头也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寒山精舍里那短暂而骇人的交锋,
那双冰封寒潭般骤然燃起暴怒的眼睛,那几乎将我震散架的力量……都清晰地提醒着我,
我到底绑了个什么级别的麻烦回来。“行不行……都到这一步了。”我扯了扯嘴角,
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疲惫。“把人看住了,绳子……暂时别解。”我顿了顿,补充道。
“吃的喝的……先备上温的,等他醒了再说。你们……离远点伺候,别靠太近。
”碧桃娘连连点头,拉着同样脸色发白的嫂子。几乎是踮着脚退了出去,
仿佛床上躺的不是人,而是一头随时会暴起伤人的凶兽。碧桃端来热水,
小心翼翼地帮我擦拭嘴角干涸的血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小姐……您疼不疼?
后背……奴婢去找大夫吧?”“找什么大夫,怕人不知道吗?”我吸了口冷气,阻止她。
“皮肉伤,养几天就好。”“去,想办法打听打听,寒山寺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丢了个人,总该有点风声吧?”我心里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这人身份没那么紧要。
或许只是个寻常的、脾气特别不好的苦修士。碧桃应声去了。
厢房里只剩下我和床上昏迷的人。看着他手腕上那圈被粗糙麻绳磨出的红痕,
我心里莫名地有点发虚。这法子……是不是太损了点?可一想到林煜枫那张脸,
林王氏刻薄的话语。那点微末的愧疚瞬间被滔天的怒火烧得干干净净。“怪只怪你运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