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李安凡缓缓转身。
看到老者面容清癯却不显老态,眉骨微隆,眼尾自然上挑,眼底的沉静比佛殿里的古佛更显悠长,鼻梁挺首,唇线清晰,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安凡忘了呼吸,这模样,与他想象中的仙者气度,分毫不差。
“我来寻大圣的‘意’寻大圣的‘意’,怎的走到寺里来了?”
那人开口时,语调平缓得像寺外的山风。
拂尘轻轻搭在臂弯,老竹柄泛着温润的包浆,“是石窟里的石佛,没给你答案?”
李安凡猛地回神,鼻腔里的血又差点涌上来,他慌忙按住鼻子:“我……我在石窟里没找见‘意’。”
“没寻到大圣的‘意’?”
那人开口时,语调平缓得像寺外的雾,却清晰地落在李安凡耳里,“还是没寻到你不敢说出口的‘求’?”
李安凡鼻腔里又涌上热意,他慌忙用手背按住,声音发颤:“我……我想知道,那里面真有能让人不认输的东西吗?”
话刚说完,眼泪就差点掉下来,他知道自己哪是想替大圣寻“意”。
分明是快被化疗的恐惧、独处的孤独磨垮了,想找个理由撑下去。
那人闻言,唇线微微弯起,抬手轻扫了下拂尘,竹柄碰在石台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朝寺庙深处指了指,李安凡顺着望去,只见寺内的石壁竟像镜子般亮了起来。
映出他自己的模样,脸色苍白,鼻孔塞着纸,眼神里满是惶恐,像极了第一次拿到诊断书时,在医院走廊里发抖的样子。
“这石窟镇的从不是大圣的‘意’,”那人的声音裹着风,落在李安凡耳边,“是每个来寻‘意’者,藏在心里不敢面对的自己。
你看那些石佛,看似在守窟,其实是在等寻窟人,敢看自己一眼。”
仙人抬手拂过鬓边银发,指腹划过道袍上的云纹,目光落在寺外连绵的青山上。
“意不在窟,在这山里头。
能不能找着,看你敢不敢往心里走。”
李安凡望着那片被雾气裹着的山林,胸口的闷痛轻了些,方才石壁映出的惶恐模样还在眼前晃。
他把鼻孔里渗血的纸换了张新的:“我去。”
顺着寺外的小径往山里走,草木越来越密,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成斑驳的光点。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脚下的路突然消失了。
眼前只剩一片没过膝盖的野草,草叶上的露珠沾湿了他的裤脚,凉得刺骨。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往前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风,回头时却空无一人。
再转身,眼前的景象竟又变了,野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开阔的洛水,河水泛着粼粼的波光,远处的石窟在雾里若隐若现。
“这是……幻境?”
李安凡刚喃喃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震耳的呵斥:“哪个毛头小子,敢闯俺老孙的地盘!”
他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身披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的身影立在河边,金箍棒斜插在地上,猴毛在风里微微飘动,正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大……大圣?”
李安凡惊得后退一步,脚底打滑差点摔进河里。
“我不是来闯您地盘的,我是来……来寻‘意’的?”
孙悟空挑眉,金箍棒“嗡”地一声竖了起来。
“俺的‘意’,可不是谁都能拿的!
想拿,先接俺一棒!”
话音未落,金箍棒就带着风声朝他砸来。
李安凡慌忙往旁边躲,可成天到晚在公司加班,身体虚得厉害,没躲几步就摔在地上,胸口的闷痛瞬间翻涌上来,鼻血又流了出来。
“就这点能耐,还想寻‘意’?”
孙悟空落在他面前,金箍棒拄在地上。
“俺当年护花果山,跟诸天神佛打了三天三夜。
哪怕只剩一口气,也没认过半句输!
你呢?
被个病磨两下,就想找个‘意’当靠山?”
李安凡抹了把鼻血,撑着地面站起来。
孙悟空的话像鞭子,抽在他心上。
是啊,他怕化疗的疼,怕一个人住院的孤独,甚至怕妈妈知道真相后难过。
可他更怕就这么死了,怕再也吃不上妈妈做的水煮肉片,怕再也没法跟妈妈说一句“我挺好的”。
“我没认输!”
李安凡嘶吼着,哪怕声音发颤,也死死盯着孙悟空。
“我想活下去!
我不想就这么算了!”
他冲了上去,没有武器,就用拳头砸;被金箍棒扫到肩膀,疼得钻心,也没退一步。
孙悟空的每一棒都带着千斤力气,可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输,我要活下去。
不知打了多久,李安凡浑身是伤,连站都站不稳了,可他还是盯着孙悟空,眼里的惶恐渐渐被韧劲取代。
孙悟空收了金箍棒,笑了:“好小子,总算有点俺当年的样子了。”
他抬手,一道金光从他眉心飞出,钻进了李安凡的身体。
瞬间,李安凡胸口的闷痛消失了,浑身的力气也回来了。
眼神里的迷茫被清明取代,那是孙悟空的“意”,是不服输、不放弃的韧劲。
“俺的‘意’,不是给你当靠山的,是给你当火种的。”
孙悟空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想好好活下去,光有‘意’还不够。
俺的‘眼见喜’‘耳听怒’这些,散在这世间各处,每一个都藏着一道坎。
你得自己找,自己闯,才能真正撑起来。”
“大圣!”
李安凡伸手想抓住他,却只抓到一片空气。
山林里的雾气还没散,李安凡摸着心口那团暖烘烘的“意”。
正望着孙悟空消失的方向发怔,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拂尘扫过草木的轻响。
他回头时,仙人己走到树下,银发在晨光里泛着柔亮的光,道袍下摆沾了些草叶上的露珠,却依旧干净得像没沾过烟火气。
“寻着‘意’了?”
仙人的声音还是那样平缓,可李安凡莫名听出了点不一样的温度。
李安凡用力点头,指尖按在心口,连声音都比之前稳了些。
“嗯,大圣……给了我,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