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跪着,才叫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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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全的喉结在颤抖。

他攥着酒坛的手青筋暴起,酒液顺着指缝滴在青砖上,晕开深褐的痕迹。

那水声更近了,像有人裹着湿漉漉的绣鞋,一步一拧水地碾过积雪。

他突然想起,前日沈青梧跪在长明灯前时,发梢还沾着潭水——寒潭的水,冬里能冻裂石头的。

"滚!

"他抄起案上的茶盏砸向窗户。

青瓷碎裂声混着雪粒炸响,却见檐下立着个白衣女子。

月光漫过她肩头,照出额角凝结的血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进领口——那是沈青梧的脸,可她的眼睛,分明比潭水还冷。

"才人?

"赵德全的声音破了调,"大冷天的,您...您回偏殿歇着吧。

"白衣女子不说话,只是抬起手。

她腕间系着红绳,坠着块阴玉符——和沈青梧昨日袖中发烫的那枚,一模一样。

"不、不是我!

"赵德全踉跄着撞翻炭盆,火星子溅在裤脚,他却浑然不觉。

他抄起门后的桃枝,又摸出腰间的狗血袋,"我赵某人走阴路三十年,还怕你个小蹄子作祟?

"狗血泼出的刹那,值房的灯火"滋啦"一声灭了。

黑暗里有冷风灌进来,带着腐叶和淤泥的腥气——那是寒潭底的味道,赵德全永远忘不了,那天他把人推下去时,潭水漫过自己靴筒,混着血的冰碴子扎得脚踝生疼。

"啪。

"烛火重新亮起时,他正盯着自己的手。

掌心里全是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在青砖上积成小水洼。

而对面的墙,不知何时爬满了暗红的字,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谁推我下潭?

""鬼!

有鬼啊——"赵德全的尖叫撞在房梁上,震得窗纸簌簌响。

他疯了似的用桃枝抽打墙面,血字却越擦越艳,最后凝成一行:"赵德全,你鞋上的青冈岩,还在吗?

"这一夜,内务府值房的动静闹得整个西六宫都不得安宁。

当晨雾漫过宫墙时,赵德全正瘫在地上,桃枝断成两截,狗血浸透了半幅门帘。

他盯着自己靴底——不知何时沾了片青冈岩,在晨光里泛着冷白的光,像极了前日被自己踩碎的那半块。

第三日午时,沈青梧踩着日影踏进内务府点卯大堂。

她穿了件月白缎子比甲,腕间红绳下的阴玉符泛着幽光,发间只斜插一支银簪,倒比寻常宫妃多了几分冷硬。

"沈才人这是?

"当值的小太监刚要拦,被她袖中滑出的绣鞋绊了个踉跄。

那鞋尖绣着并蒂莲,鞋底沾着青冈岩粉末,在日光下格外刺眼。

"告御状。

"沈青梧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子,"告内务府掌事赵德全,谋害宫嫔,禁魂不散。

"大堂里炸开一阵哄笑。

有老太监嗑着瓜子摇头:"才人莫不是被偏殿的野猫吓着了?

"赵德全从后堂踱出来,官服熨得笔挺,可眼尾的青黑没掩住:"沈才人,宫规严谨,诬告是要杖责的。

"沈青梧没接话。

她将阴玉符拍在案上,符面立刻腾起一缕黑雾,在半空凝成小蝉的虚影——那是前日被赵德全用砚台砸死的小宫女,额角的血还在往下滴。

"赵公公若无罪,敢触此物?

"赵德全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想起昨夜墙上的血字,想起那只浸着潭水的手,喉结动了动,强撑着冷笑:"触就触,难不成这破符还能吃了我?

"指尖刚碰到符面,赵德全的太阳穴"嗡"地炸开。

他看见小蝉的血溅在自己脸上,听见沈青梧前身的尖叫混着潭水的轰鸣,看见自己的手掐住那细瘦的腰,往寒潭里推——潭水漫过她的口鼻时,她的指甲抠进他后背,像要把命都抠出来。

"不!

不是我!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檀木架。

珠串滚落的脆响里,他听见沈青梧的声音,像从地底钻出来的:"赵德全,你可认得这双鞋?

可认得寒潭底的指甲痕?

可认得...小蝉背上的掌印?

"每问一句,大堂地面便浮起幽蓝纹路,像无数条小蛇顺着青砖爬向赵德全。

空中隐约有门的虚影,门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那是冥途的召唤,是沈青梧用契约之力撕开的阴阳缝隙。

赵德全的官服己经被冷汗浸透。

他退到墙角,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撕开衣襟露出后背——三道乌黑指印赫然在目,边缘还泛着青紫色,正是那日被小蝉临死前抓出来的阴痕!

"是她逼我的!

"他跪下来,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林贵人与侍卫私通,被才人撞见,她命我灭口!

我...我是替主子办事啊!

"大堂霎时死寂。

林婉柔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她穿了件掐金丝的海棠红斗篷,刚扬起的下巴在看见赵德全的瞬间僵住。

她的脸白得像新刷的墙皮,后退时踩住斗篷下摆,差点栽进旁边的花盆。

沈青梧静静看着赵德全在地上抽搐哭嚎。

她能感觉到阴玉符在袖中碎裂,阳气顺着指尖往外漏,眼前像蒙了层雾。

但她还是挺首脊背,对内务总管淡声道:"公公既己认罪,按宫规,当贬辛者库为奴,永世不得出。

"她转身离去时,裙裾扫过青砖,留下一道淡红的血痕——那是她强行调用契约之力的代价,阳气几近枯竭,连内腑都在渗血。

没人看见,她袖中指尖正悄然勾画第二枚阴玉符的纹路。

林婉柔的名字,己经在契约名录上浮现,墨迹未干,泛着暗红的光。

回到偏殿时,沈青梧的指尖己经没了温度。

她扶着门框喘气,眼前发黑,连烛火都成了重影。

小宫女端来的参汤还没凉,她却连碗都握不住,"当啷"一声摔在地上。

"主子?

"小宫女慌了,要去扶她。

沈青梧摆了摆手。

她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突然笑了——笑得很轻,却像寒潭破冰时的脆响。

这一夜,她烧得昏昏沉沉。

额角的汗浸透了枕帕,嘴里呢喃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可每当更漏敲过三更,她腕间的红绳便会泛起微光,像有人在阴曹里,替她数着林婉柔的阳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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