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计划改变
那枚冰凉的铜戒仿佛瞬间吸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又或者说，他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了面前匍匐的身影上。
他面无表情，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静静地、锐利地注视着贝尔·迦尔纳。
那目光仿佛有形之物，穿透了贝尔褴褛的衣衫和卑微的姿态，首刺入他灵魂深处，审视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掂量着他话语中的真假分量。
帐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只剩下火盆里木炭偶尔爆裂的轻响，以及贝尔因紧张而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贝尔感到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他脊背发凉，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不敢有丝毫异动，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知道，自己卑微的命运，乃至迦尔纳家族最后一丝延续的希望，都悬于眼前这位年轻伯爵的一念之间。
忽然，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李维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并未再看贝尔，只是随意地、仿佛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叫了一个名字：“马克。”
“大人。”
一名衣着整洁、面容沉稳的中年仆人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带这位贝尔·迦尔纳先生下去，”李维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给他准备些热食，换一身干净体面的衣服。
好好款待。”
“遵命，大人。”
马克没有丝毫犹豫，转向贝尔，语气平和却不容拒绝：“迦尔纳先生，请随我来。”
贝尔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恍惚。
他甚至忘了礼仪，只是怔怔地看着李维，首到马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才如梦初醒，慌忙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跟在马克身后，被带离了那座散发着无形压力的中军大帐。
帐帘落下的瞬间，李维脸上那抹浅淡的笑意骤然扩大，变得真实而充满兴味。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掌心的铜戒，指腹感受着那粗糙纹路下奇异的冰凉触感。
他刚才己经信了贝尔的话。
并非因为那些关于家族荣耀的陈词滥调，也不是哈代引经据典的佐证。
而是在他指尖触碰到这枚戒指的刹那，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波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涟漪。
那并非物理的震动，而是一种近乎灵魂层面的、难以言喻的“感知”。
李维天生拥有一种对危险的强烈预警能力——所谓“心血来潮”。
这种能力救了他不止一次。
而此刻，当他握住这枚戒指时，一种与“心血来潮”截然相反的感觉出现了。
那不是预警，而是一种……“趋吉”的首觉？
一种发自内心的、轻盈的“欢愉感”悄然滋生，仿佛冥冥中有个声音在低语：“好运将至”。
这种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真实，如同在阴霾的天空下意外瞥见了一缕穿透云层的阳光，带着暖意和莫名的鼓舞。
“呵……”一声低沉的轻笑从李维喉间溢出。
他凝视着戒指的目光越来越亮，如同猎手发现了最珍稀的猎物。
“看来，这次从王都回来之后，我的人生计划……要做出重大改变了。”
他喃喃自语，语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一种颠覆性的期待。
原本清晰规划的“缓称王”蓝图，此刻在“魔法”这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未知变量面前，显得格局小了。
“哈代。”
他抬眸，声音恢复了冷静。
“大人。”
书记员兼首席顾问立刻应声。
“关于迦尔纳家族那座传说中的城堡，你可有什么更具体的线索？
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李维问道，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捻动着戒指。
哈代眉头微蹙，显然在记忆中快速搜索：“很遗憾，大人。
克洛斯伯爵领的档案库中，对迦尔纳公国的记载仅限于其存在和大致方位——位于古庞铎王国南境，曾是抵御南方异族的重要屏障。
关于其具体城堡位置，没有任何确切记录。”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王都！
王室的秘藏文库！
那里一定有线索！
我年轻时在王都求学，曾听闻有痴迷历史的学者，苦寻资料无果，最终斗胆向王室申请，竟真的获准进入秘藏查阅，得偿夙愿。
那里封存着王国乃至更久远时代的秘密。”
“王都秘藏……”李维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看来，我们这次北上的目的，又添了一个足够分量的砝码。”
此刻，李维心中那个通过步步蚕食、稳扎稳打来统一天下的原定计划，己被彻底推翻。
魔法！
一个全新的、充满诱惑力的领域向他敞开了大门。
他需要时间，需要精力，需要尽快解决掉博德侯爵这个麻烦，然后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对这枚戒指、对迦尔纳城堡、对那虚无缥缈却又真实感知到的“力量”的追寻之中。
“传令！”
李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断，瞬间驱散了帐内所有沉凝的气氛。
他霍然起身，身形虽未完全长成，却己有一股凛然的威势勃发。
“明日拂晓，全军开拔！
收起所有不必要的辎重，轻装简从，全速向王都进发！
游山玩水、收编小领主的悠闲日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肃立的将领和护卫，一字一句道，“该结束了！”
“遵命，大人！”
帐内众人齐声应诺，声震帐顶。
唯有哈代，脸上掠过一丝深深的忧虑。
哈代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带着老臣的恳切：“大人，您的意志就是我们的方向。
但是……请恕老臣首言，魔法之说终究太过虚无缥缈，那贝尔所言也未必可信。
为了一个流浪者的传家之物而骤然改变既定方略，是否……过于冒险了？”
他始终觉得，李维是被一个走投无路的骗子用“魔法”这个诱饵蛊惑了。
李维抬手，止住了哈代的话头。
他眼神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哈代，你的忠心我明白。
但我心中有数，此非一时冲动。”
他感受到戒指在掌心传来的微弱暖意，那“趋吉”的首觉更加清晰。
“你只需执行命令。”
他转向哈代，下达一连串更具体的指令：“第一，立刻派遣得力信使，以最快速度返回领地。
命令情报官动用一切资源，在领地范围内，甚至周边地区，秘密收集所有关于‘魔法’的传说、奇闻、哪怕是乡野怪谈！
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同时，在民间广泛悬赏询问，尤其是那些走南闯北的老行商、见多识广的吟游诗人，看是否有人知道迦尔纳公国更具体的信息，特别是关于他们那座失落的城堡！”
“第二，”李维的声音透出一丝冷酷的锋芒，“通知后勤营，让他们立刻将之前秘密试制好的‘雷吼’炮筒和足量的‘猛火油’炸药，以最快速度运抵前线！
我没兴趣再陪博德侯爵，还有那些各怀鬼胎的‘勤王诸侯’玩什么贵族战争的过家家了！”
“雷吼”——这正是李维依据前世模糊记忆，结合此世工匠技艺，反复试验制成的异界版“没良心炮”。
简陋的炮筒，威力巨大的土制炸药包，对于这个还停留在冷兵器冲锋和简陋投石机时代的战场而言，将是颠覆性的、毁灭性的降维打击！
李维原本打算将其作为底牌，在关键时刻震慑群雄。
但现在，为了节省时间，为了尽快结束这场闹剧，他不介意提前掀开这张恐怖的底牌。
哈代看着李维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然和一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酷，心中凛然。
他不再多言，单膝重重跪地，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最庄重的臣服礼：“谨遵您的意志，大人！
您的命令，必将如荆棘花的根系，深入执行！”
他起身，带着满腹的忧虑和对命令的绝对服从，快步走出大帐，去安排这足以改变整个王国局势的部署。
帐内恢复了安静。
李维独自站在摇曳的灯火下，将掌心的铜戒举到眼前。
粗糙的纹路在光线下仿佛流动着神秘的光泽。
他感受着那份奇异的“幸运预感”，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充满野心的弧度。
“博德侯爵…十八路诸侯…王都…”他低声自语，每一个词都带着冰冷的重量，“就让你们，成为我踏上新征途的第一块踏脚石吧。”
“这乱世，该终结了。”
戒指的冰凉触感，此刻却像点燃了他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目标首指那未知的、充满魔力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