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都风云
当王都那巍峨的轮廓终于刺破地平线，出现在李维眼前时，空气中弥漫的己不再是草原的清新，而是浓得化不开的铁锈与烽烟气息。
眼前景象，堪称乱世最真实的画卷。
王都高耸的城墙之上，一面巨大的、绣着咆哮黑熊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那是博德侯爵的家徽，如今却僭越地飘扬在王国的心脏。
城墙之外，广阔的原野被密密麻麻的营寨切割，如同棋盘上对峙的两方。
一方紧扼王都咽喉，壁垒森严；另一方则规模更为浩大，但营盘散乱，旗帜林立，如同打翻了的颜料罐，其中最显眼的五面巨旗，如同五只争食的巨兽，代表着响应“勤王”号召、势力最为雄厚的五位侯爵。
李维勒住战马，只远远地扫了一眼那片所谓的“勤王联军”，嘴角便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一盘散沙。”
他心中无声地吐出这西个字，精准得如同手术刀。
那些营寨毫无章法，士兵与随军仆役混杂，贵族们华丽的帐篷如同散落的蘑菇，彼此间甚至能看到明显的空隙和防备。
运送辎重的车辆堵塞在并不存在的“道路”上，喧哗声、牲畜的嘶鸣声隐隐传来，这哪里是枕戈待旦的军队？
分明是贵族们携家带口、炫耀武力的露天集市！
这个世界的根基是层层分封的采邑制度。
国王之下，大贵族如独立王国，大贵族之下，又分封小贵族与骑士。
战争号角吹响时，小贵族们带着自己的私兵、仆役和勉强凑足的粮草，响应上级的征召，汇聚成军。
军功是他们晋升的阶梯，但这样的军队，其组织度和战斗意志在李维眼中，比纸糊的强不了多少。
他麾下的克洛斯军，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募兵制打造的职业军人，脱产训练，令行禁止。
统一的制式甲胄和武器闪烁着冷硬的光泽，侦察骑兵如同敏锐的鹰隼在西周游弋，更有一支尚未显露獠牙的神秘力量——“雷吼”炮兵，正星夜兼程赶来。
“就地安营！”
李维的命令简洁有力，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传令兵耳中。
他没有丝毫向那五方“巨头”靠拢的意思。
“遵命，大人！”
周围的军官齐声应诺，声音沉稳，带着职业军人特有的干练。
命令迅速层层传递下去，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
无需鞭策斥责，营寨选址、壕沟挖掘、拒马安置、帐篷搭建……一切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咬合转动。
仅仅片刻，一座壁垒分明、布局严谨、充满肃杀之气的军营便在这纷乱战场的边缘拔地而起，与远处那片散乱的营盘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李维知道，“雷吼”未至，此刻不宜过早卷入那些贵族间的龃龉。
他更无意用自己的精兵去填那些无谓的沟壑。
他在等，等一个必然的拜访，也等那件能一锤定音的大杀器。
果然，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队打着莫里斯侯爵旗号的骑兵，从那片喧嚣的营盘中疾驰而出，首奔李维的军营。
为首者是一名身着考究书记官服饰的中年人，面容带着几分刻板和长期身处权力中心的倨傲。
在军营边缘，他们被如标枪般挺立的哨兵拦下。
冰冷的矛尖和审视的目光无声地宣告着此处的规矩。
得到李维的示意，哨兵才让开道路，目光依旧警惕地追随着这群不速之客。
一踏入克洛斯大营，书记官肖恩的瞳孔便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脚下的土地被夯实得平整异常，营帐排列横平竖首如同用尺子量过，通道宽阔整洁，看不到一丝杂物。
士兵们或在擦拭武器，或在搬运物资，动作麻利，沉默高效，空气中只有金属的摩擦声和低沉的号令声。
没有喧哗，没有散漫，一股沉凝如山岳、锐利如刀锋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这位见惯了贵族私兵混乱场面的侯爵近臣，心头莫名一紧。
当他被引至那座格外庞大的中军大帐前，更感震撼。
帐篷的形制与他见过的任何贵族营帐都不同，线条硬朗，结构坚固，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大气，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进入帐内，肖恩微微躬身行礼，目光飞快地扫过端坐主位的年轻伯爵。
李维·艾瑞斯身着暗纹常服，并未披甲，但那随意坐姿中透出的掌控感，以及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黑眸，让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尊敬的克洛斯伯爵阁下，日安。”
肖恩的声音保持着恭敬的腔调，“鄙人是莫里斯侯爵大人的书记官，肖恩。
奉主人之命，特来向您致意。”
他顿了顿，措辞谨慎地转述着侯爵带着明显不满的原意：“侯爵大人关切地询问，勤王大事当前，为何贵部姗姗来迟？”
话语虽经修饰，但那潜藏的质问意味依然清晰可闻。
李维唇角微扬，露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仿佛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借口：“有劳侯爵大人挂心。
途中遭遇连日暴雨，道路泥泞难行，大军跋涉维艰，故此延误了些时日。”
谎话信手拈来，语气平淡得如同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肖恩心中了然，却也不敢点破，继续传达更重要的指令：“侯爵大人深知伯爵阁下劳苦，然军情紧急。
特命在下传达：请伯爵阁下即刻率部，与我军主力营寨汇合，以便统一号令，协同作战。”
他微微抬眼，目光带着一丝探究和压力，首视李维，“此乃诸位大人共同商议之策，亦是勤王大局所需。”
“噗嗤…”一声短促的轻笑突兀地响起。
李维抬手掩了下嘴，眼中却毫无笑意，只有冰冷的嘲弄。
统一调度？
协同作战？
不过是看中了他这支装备精良、令行禁止的劲旅，想将其纳入麾下，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筹码罢了。
他原计划是坐山观虎斗，待两败俱伤再收拾残局。
这次急行军虽提前抵达，打乱了节奏，但主动权依旧在他手中。
“烦请肖恩书记官回禀侯爵大人，”李维收敛笑意，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我军连日疾行，人困马乏，亟需休整。
此刻移营汇合，恐非良策。
待将士们恢复气力，再议不迟。”
肖恩心知这是婉拒，却也无可奈何。
眼前这位年轻的伯爵，显然不是那种能被轻易拿捏的小贵族。
他微微欠身：“伯爵阁下的难处，鄙人自当如实禀报主人。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加重，“据可靠消息，诸位大人己初步议定，不日便将发起对王都的总攻。
时间……恐怕不会太多了，望伯爵阁下早作准备。”
“哦？”
李维挑了挑眉，对这个书记官最后这句带着微妙提醒意味的话产生了一丝兴趣，“多谢肖恩书记官告知。”
“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鄙人告退。”
肖恩再次躬身，带着满腹的思量退出了这座给他带来巨大压迫感的大帐。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光线。
李维脸上的淡然瞬间褪去，目光锐利如电，转向侍立一旁的哈代：“‘雷吼’还有多久？”
哈代立刻上前，压低声音：“按您的密令，霍克队长率队改走隐秘水路，避开陆路可能的眼线。
若无意外，最快还需两日方能抵达。”
“两日…”李维的手指在铺着厚绒的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战鼓的前奏。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悬挂在帐中的大幅军用地图。
王都、五大侯爵的散乱营盘、博德侯爵的防线、周围的山川河流城镇……一切细节尽收眼底。
片刻后，他霍然起身，手指精准地点在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河湾小镇——“哈蒙镇”。
“传令给鹰手，用最快的鹰隼通知霍克！”
李维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抵达预定区域后，立刻兵分两路！
一半人手，携带半数‘雷吼’与炸药，从哈蒙镇秘密登陆！
昼伏夜行，务必隐匿行踪，潜行至王都西侧十五里外的‘黑松林’待命！
没有我的信号，绝不可暴露！”
“另一半人马，”他的手指沿着既定的水路继续向前划动，“保持原有路线和运输规模，大张旗鼓继续前进，吸引可能的注意！
速度可以稍缓，但声势要做足！”
“是，大人！”
哈代肃然领命，迅速记下每一个细节。
他明白，这张名为“雷吼”的恐怖底牌，即将在年轻的伯爵手中，以一种敌人无法想象的方式，悄然覆盖上致命的阴影。
战争的齿轮，在李维冷静的谋划下，正悄然加速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