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欺凌的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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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首诗做一下前情简要回顾:《镜茧》——观元元幼时镜中疑琉璃镜里午光轻,柔丝新理小云鬓。

澄澈瞳眸映形影,懵懂不识琉璃惊。

忽闻稚语如锋镝:“此身何似女儿形!”

蓬发羞垂琉璃冷,怯步难向喧哗庭。

积木城隅泪暗织,问镜无答茧自萦。

万蕊原知分百态,心茧己缚辨难明。

夜阑更向深镜顾,玉魄依稀隔世承。

一点叶痕藏腕底,月华悄渡照倾城。

小学一年级的操场,在沈琢元眼中,是一片充满喧嚣与潜在危险的丛林。

秋日的阳光带着些许暖意,却驱不散塑胶跑道蒸腾起的、混合着尘土和汗水的燥热气息。

体育老师吹响了尖锐的哨子:“男生女生分开站!

男生这边!

女生那边!

动作快!”

沈琢元习惯性地低头缩肩,挪向男生队列的最末端,像一株试图藏进草丛的含羞草。

然而,他过于精致的五官和细腻的皮肤,在粗粝的男孩堆里格格不入。

“哟,‘小公主’驾到!”

张浩粗嘎的声音带着恶意在身后响起。

他比幼儿园时更高更壮,是公认的孩子王。

他故意用肩膀重重撞向沈琢元,“站错队了吧?

你该去那边!”

他指向女生队列,引来跟班的哄笑:“细皮嫩肉!

跑两步就喘!”

“头发那么长,真够娘们唧唧的!”

恶意的目光如针扎身。

沈琢元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压住眼眶的酸热。

沉默是唯一的盔甲。

分组接力跑,沈琢元是被嫌弃的“累赘”。

当接力棒交到他汗湿的手里,队友的不耐和对手的嘘声清晰可闻。

他拼命迈腿,却步履沉重踉跄。

身后是张浩夸张的嘲笑和模仿:“蜗牛都爬得比他快!”

冲过终点,迎接他的只有抱怨和胜利者的哄笑。

欺凌不止于言语。

课间,沈琢元走向洗手间,被张浩带人堵住。

“‘小公主’也要上厕所?

哥几个帮你检查检查?”

张浩坏笑着,猛地将沈琢元推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

书包被粗暴扯下,拉链撕裂,书本文具哗啦散落一地。

“看看带什么好东西了?”

张浩捡起沈琢元那本扉页画着精致小雏菊的语文书,“啧啧,还画花儿?

真恶心!”

他扬手,书“噗通”落入湿漉漉的洗手池。

沈琢元的心被攥紧!

想冲过去,却被死死按住肩膀。

“放开我!”

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哭鼻子娘娘腔!”

张浩得意地用脚踢散文具,“下次带点男孩子玩的!

别整天画这些娘们唧唧的!”

围观者指指点点,无人阻止。

彻骨寒意和绝望袭来。

沈琢元死死咬住下唇,尝到血腥味,硬生生憋回眼泪。

忍过去!

必须忍过去!

上课铃响,张浩等人扬长而去。

沈琢元默默蹲下,颤抖着手捞出湿透冰冷的书,用校服袖子徒劳擦拭,再将散落物品捡回脏污的书包。

水珠滑落脸颊,分不清是池水还是泪水。

低头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翻涌的痛苦和麻木的冰冷。

放学的***未能带来解脱。

沈琢元磨蹭到最后,希望避开张浩。

刚拐进僻静小巷,那噩梦般的身影还是堵在巷口。

“小公主,等谁呢?”

张浩叼着草茎,斜靠砖墙,跟班笑嘻嘻堵住出路。

心沉入冰窟。

沈琢元想转身,却无路可退。

“听说你的画又被老师表扬了?”

张浩慢悠悠走近,带着戏谑,一把夺过沈琢元紧抱怀里的图画本——一幅精心描绘的星空,深蓝底色,银色亮粉点缀星辰,一弯朦胧新月。

“还给我!”

沈琢元失声尖叫,伸手去抢。

“急什么?”

张浩轻松避开,翻开本子,“啧啧,星星月亮?

小丫头才喜欢!”

他恶意拔高声音嘲讽。

“还给我!”

绝望嘶哑。

沈琢元再次扑上。

“想要?”

张浩眼神一狠,高举本子,在沈琢元跳起抢夺时,双手抓住画纸边缘——“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

精美的星空瞬间被撕成两半!

细碎的银色亮粉如同破碎的星辰,纷纷扬扬洒落,沾满了沈琢元伸出的手,甚至落在他纤细手腕内侧那片浅淡的、叶形的胎记上,在夕阳下闪着绝望的光。

沈琢元僵住,大脑空白。

看着心血变成两片废纸飘落,被张浩用脚狠狠碾踏!

愤怒、委屈、绝望的岩浆在胸腔翻腾!

他浑身剧颤,拳头死紧,指甲嵌进掌心渗出血丝。

张浩似乎极其满意他崩溃的样子,把残骸踢到他脚边,嗤笑:“下次画点男人该画的!

坦克!

大炮!

不然,见一次撕一次!

走!”

刺耳嘲笑回荡在小巷。

沈琢元蹲下身,颤抖着拾起碎片。

银色的亮粉顽固地粘在他的指尖,尤其是指腹,甚至有几粒嵌进了手腕叶形胎记的浅浅纹路里,带来微弱的异物感。

他死死咬住渗血的下唇,尝到铁锈般的苦。

冰冷的、带着恨意的坚韧如荆棘滋生。

他小心将碎片夹进书包最里层,仿佛收藏被碾碎的心。

站起身,用力拍掉裤上灰尘,挺首单薄脊背,一步一顿,带着悲壮的倔强走出小巷。

夕阳将他沾满亮粉的手指和手腕,映照得异常醒目。

推开家门,温暖灯光和饭菜香气涌来,却让沈琢元倍感疲惫压力。

他低头快步走向房间。

“元元回来啦?”

妈妈关切。

“嗯。”

含糊回应。

“等等!”

沈薇敏锐察觉,一把拉住他胳膊,“脸怎么了?

嘴角破了?

谁干的?!”

声音拔高,怒火燃烧。

沈琢元猛地甩开,声音生硬伪装平静:“摔的。”

不敢看姐姐灼热目光。

“摔跤能摔破嘴?

书包带都断了?

是不是张浩……”沈薇笃定。

“不是!

说了自己摔的!

别管了!”

沈琢元烦躁地推开姐姐,冲进房间,“砰”地关上门落锁。

门外是沈薇焦急的拍门声、追问和父母担忧的议论。

沈琢元背靠冰冷门板滑坐在地,蜷缩如受伤小兽,紧抱装着星空碎片的书包。

昏暗暮色中,他伸出右手,看向手腕。

那道浅淡的叶形胎记上,几粒细小的银色亮粉,在微弱光线下固执地闪烁着微光。

他伸出左手食指,带着近乎虔诚的专注,轻轻摩挲着胎记,试图拂去那几粒刺眼的“星辰”,指腹却感受到亮粉细微的棱角和胎记皮肤的温热触感。

这个动作,是他无意识的自我安抚,此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与屈辱交织的烙印感。

眼泪无声汹涌,浸湿膝盖。

他哭得无声颤抖,死死咬住牙关。

委屈、愤怒、恐惧、无力感……如洪水冲破闸门。

为什么是他?

父亲期望的“小老虎”到底是什么?

他永远做不到!

不知多久,眼泪流干。

沈琢元抬起头,泪痕交错,眼神却透出麻木冰冷的平静。

他擦干脸,走到书桌前开灯。

昏黄光线下,拿出两片伤痕累累的画纸铺平,找出胶带,专注地粘合。

破碎的星空艰难复原,狰狞裂痕如心口伤疤。

就在粘好最后一块碎片时,门外沈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决绝和哽咽:“沈琢元!

开门!

作业是不是被他们弄坏了?

明天要交的!

姐姐帮你重画!

一起画!

快开门!

不然我踹门了!”

沈琢元的手猛地顿住。

他看着灯下布满裂痕的星空画,又看向紧闭的门。

姐姐的声音刺破了他麻木的伪装。

他该怎么办?

粘好的画纸边缘,一滴未干的泪落下,晕开深色痕迹。

沈琢元盯着它,身体绷紧如满弓。

门外的拍门声沉重敲打在心。

他缓缓抬手,伸向冰冷门锁。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门锁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桌旁衣柜门上的穿衣镜。

昏黄的灯光下,镜中的男孩脸颊红肿,嘴角破裂,眼神脆弱而倔强。

但更让他心头莫名一悸的是,镜中那沾着银色亮粉的手指,正以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异常柔美的姿势悬停在空中,指尖微微内扣,像含苞的花瓣。

这姿态,与他日后描绘女装设计图稿时,勾勒流线衣袖的笔触,竟有几分诡异的相似。

他猛地回神,指尖在距离门锁几厘米处,剧烈颤抖着,停住了。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张浩得意洋洋地回到家,把沾着泥和几粒微弱反光的银色亮粉的球鞋随意踢在玄关。

他客厅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廉价的夜光星座图。

黑暗中,那些虚假的星辰会幽幽发亮。

此刻无人知晓,这个以欺凌弱小为乐的男孩,内心深处,其实对“星空”有着一种扭曲而朦胧的向往——这份向往,将在未来,以另一种他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彻底改变他对“沈昙媛”的态度。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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