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溘然长逝残阳如血,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沈清沅枯槁的手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酸腐气味,混杂着药渣和……失禁的秽臭。这味道,
已经缠绕了她整整五年。五年前,婆母张桂芬中风瘫痪在床,半身不遂,口不能言,
偏偏意识清醒,且添了个尿失禁的毛病,性情也变得乖戾暴躁,成了个十足的“作精”。
而照顾她的重担,毫无悬念地落在了沈清沅这个长媳肩上。她的夫君,顾言蹊,当朝新贵,
翰林学士,只一句“清沅,辛苦你了,家中有你,我方能安心于朝堂”,
便将这千斤重担卸得干干净净。他是个“大孝子”,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每逢休沐,
他会提着上好的补品回府,坐在婆母床前,温声细语地说上几句“母亲安否”“儿子不孝,
未能侍奉左右”,转头便对沈清沅颐指气使。“今日母亲似有不悦,你伺候得不尽心。
”“这药怎么煎的?如此苦涩,母亲如何咽得下?”“母亲被褥似有异味,
你昨夜未曾仔细照看?”他的孝心,全是嘴上功夫,全是做给外人看的“表演”,
而所有实际的、肮脏的、繁琐的劳作,都“外包”给了她沈清沅。她从一个娇养的世家贵女,
熬成了一个面色蜡黄、双手粗糙、满身异味的仆妇。昔日的才情雅致,
早已被日复一日的端屎端尿、擦身喂饭消磨殆尽。娘家心疼她,劝她回府休养几日,
她总想着顾言蹊那句“待母亲好些,我定补偿你”,咬牙忍了。直到今日。她连日劳累,
又染了风寒,头晕目眩,给婆母翻身时,手一软,婆母从榻边滑下,虽未摔伤,却受了惊吓,
呜呜咽咽地哭起来。顾言蹊恰在此时回府,见状,勃然大怒,一把将沈清沅推开,
厉声斥责:“沈清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怠慢母亲!若母亲有个三长两短,
我定不饶你!”他的眼神,冰冷刺骨,没有丝毫怜惜,只有对她“失职”的愤怒。
沈清沅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了门框,喉头一阵腥甜涌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张桂芬抱回榻上,柔声安抚,
再回头时,又是那副厌恶的神情。五年的委屈、疲惫、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她笑了,
笑得凄凉而绝望,咳着血,
母亲五年……如牛如马……你……从未说过一句好……如今……我……不伺候了……”说完,
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听到了顾言蹊惊慌的呼喊,
可那又如何?太晚了。若有来生,她沈清沅,再也不做这劳心费力、不被珍惜的孝媳替身!
第二章 重回五年前“夫人!夫人!您醒醒啊!”急切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
沈清沅费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眯了眯。鼻尖萦绕的,
不是那令人作呕的酸腐味,而是淡淡的安神香气息。她……没死?“夫人,您可算醒了!
您都昏睡大半天了,可吓死奴婢了!”贴身丫鬟绿萼见她睁眼,喜极而泣。沈清沅环顾四周,
熟悉的雕花拔步床,熟悉的素色纱帐,
梳妆台上摆着她惯用的那面菱花镜……这是她嫁入顾家三年后,
尚未开始独力伺候婆母时的卧房!她猛地坐起身,不顾身体的虚弱,抓住绿萼的手,
急切地问:“绿萼,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婆母……婆母如何了?”绿萼被她问得一愣,
答道:“夫人,今日是永安七年,三月十二啊。昨日老夫人中风晕倒,请了太医来看,
说是……说是情况不太好,恐要瘫痪在床了。大人昨夜守在老夫人院里,
天亮才回书房歇息呢。”永安七年,三月十二!沈清沅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五年前,婆母刚刚中风瘫痪,一切悲剧尚未完全拉开序幕的时候!巨大的狂喜之后,
是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恨意。前世那五年非人的日子,顾言蹊的冷漠与指责,
张桂芬的刁难与作闹,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灵魂深处。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夫人,
您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再去请太医来看看?”绿萼担忧地看着她。
“不必了。”沈清沅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我没事,
只是做了个噩梦。”一个无比真实、无比痛苦的噩梦。“对了,大人呢?
”沈清沅状似不经意地问。“大人刚回书房没多久,想来是累极了,让小厨房炖了参汤,
还没送去呢。”绿萼答道。沈清沅点点头,掀开被子下床:“扶我起来,去看看婆母。
”无论如何,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她不能一重生就显得太过反常,打草惊蛇。
绿萼连忙伺候她梳洗更衣。铜镜里映出的容颜,虽因大病初愈而略显苍白,却依旧清丽动人,
眉宇间尚带着几分世家贵女的娇矜,还未被后来的磋磨刻上风霜。真好。她还有机会,
护住这张脸,护住自己的人生。来到张桂芬的“静安院”,刚进门,
就听到里面传来顾言蹊压抑的叹息声,以及张桂芬含混不清的呜咽。沈清沅脚步一顿,
前世的阴影瞬间袭来,让她胃里一阵翻腾。她定了定神,才迈步走进去。顾言蹊正坐在床边,
眉头紧锁,见沈清沅进来,抬头看了她一眼,
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理所当然的命令:“你来了。太医说母亲情况不乐观,
恐日后要卧病在床,生活不能自理。我公务繁忙,家中诸事,尤其是母亲的起居,
就要多劳烦你了。”又是这句话。和前世一模一样。
仿佛她沈清沅天生就该为他顾家做牛做马,伺候他瘫痪的母亲是天经地义。沈清沅垂下眼睑,
掩去眸中的嘲讽和冷意,再抬眼时,已是一副柔弱顺从的模样,
只是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夫君说的是,照顾婆母是儿媳分内之事。
只是……”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顾言蹊皱眉:“只是什么?
”“只是儿媳昨日也受了惊吓,又染了风寒,太医说需好生休养,
恐……恐无力承担如此重责,万一照顾不周,惹得婆母不适,儿媳罪过就大了。
”沈清沅低着头,声音细细软软,带着几分担忧和自责。顾言蹊愣住了。他从未想过,
一向温顺听话的沈清沅,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他的认知里,
沈清沅就该毫无怨言地接下这个担子,就像她过去三年里,将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从不让他费心一样。“不过是受了点风寒,至于如此娇弱?”顾言蹊的语气沉了下来,
带着一丝不悦,“母亲如今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怎能说这种话?”来了。
一旦触及他母亲,她的任何理由都成了“娇弱”、“不孝”。前世的沈清沅,
此刻定会满心愧疚,连连道歉,然后咬牙撑下一切。但现在,沈清沅只是抬起头,眼神清澈,
带着一丝无辜和委屈:“夫君息怒,儿媳并非推诿,只是……太医之言,不敢不听啊。
若儿媳强撑着,累垮了身子是小事,耽误了照顾婆母,那才是大事。夫君一向孝顺,
想必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吧?”她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
还顺带捧了顾言蹊一句“一向孝顺”。顾言蹊被噎了一下,
看着沈清沅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真诚”,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确实在乎“孝顺”的名声。沈清沅见状,趁热打铁,声音愈发柔和:“夫君,儿媳想着,
不如请几个得力的仆妇婆子,专门伺候婆母?她们手脚麻利,经验丰富,
定能将婆母照顾得妥妥帖帖。儿媳身子好些后,也能从旁协助,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请仆妇?顾言蹊下意识地皱起了眉。请人是要花钱的。而且,让外人伺候母亲,传出去,
会不会显得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够孝顺?沈清沅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道:“夫君放心,
费用方面,儿媳陪嫁里还有些体己,可先垫付。至于名声……夫君在外为官,一心为国,
家中有贤媳安排妥当,聘请专人伺候病重的母亲,正是顾全孝道、公私分明的体现,
外人只会称赞夫君孝顺且治家有方呢。”她这番话,既解决了钱的问题虽然只是暂时的,
又顾及了他的名声,听起来合情合理,无懈可击。顾言蹊沉默了。他看着沈清沅,突然觉得,
眼前的妻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过去的她,温顺、内敛,从不主动提出什么要求,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条理清晰地为自己“辩解”,甚至还能揣摩他的心思,
说出一番让他无法反驳的话来。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吗?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只能含糊道:“此事……容我再想想。你先回去休息吧。”“是,夫君。
”沈清沅乖巧地应下,没有再逼他,转身离开了静安院。走出院门的那一刻,
沈清沅嘴角的温顺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顾言蹊,这只是开始。
前世你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第三章 初次交锋沈清沅回了自己的“汀兰院”,并未真的歇息,
而是立刻叫来了绿萼和另一个得力的婆子刘妈。“绿萼,去把我陪嫁的那几箱首饰清点一下,
挑出些不太惹眼但价值尚可的,找个稳妥的当铺当了,换成现银。”沈清沅吩咐道。
绿萼一惊:“夫人!那可是您的嫁妆啊!怎能拿去当掉?”在这个时代,
嫁妆是女子最后的底气,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事有轻重缓急。”沈清沅语气平静,
“如今府中要用钱的地方多,尤其是婆母那边,若真要请人,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行的。
我那点体己,不够支撑多久。”她知道顾言蹊吝啬,尤其是在这种“看不见回报”的开销上。
她提出用自己的陪嫁垫付,不过是缓兵之计,让他暂时无法以“没钱”为由拒绝请人。
但真要长期请人,这笔钱必须从公中出,或者,让顾言蹊自己掏腰包。“刘妈,
”沈清沅看向刘妈,“你在京中熟络,帮我打听一下,
有没有经验丰富、手脚干净、性子沉稳的婆子,最好是擅长照顾久病之人的。多找几个备选。
”刘妈是沈清沅的陪房,忠心可靠,办事也稳妥,闻言立刻应道:“是,夫人,
老奴这就去办。”安排好这些,沈清沅才稍稍松了口气。她知道,
顾言蹊绝不会轻易同意请人。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她承担起照顾婆母的责任。果然,
傍晚时分,顾言蹊来了汀兰院。他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坐下喝了口茶,开门见山:“清沅,
关于请人的事,我仔细想了想,不妥。”沈清沅心中冷笑,
面上却故作疑惑:“夫君为何觉得不妥?”“母亲性子素来好强,如今卧病在床,已是心焦,
若再让一群陌生婆子伺候,怕是更不自在,反而不利于养病。”顾言蹊振振有词,“再说,
家丑不可外扬,母亲瘫痪失禁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怎可让外人来伺候?
”“夫君考虑得是。”沈清沅点头,似乎被他说服了,“是儿媳欠考虑了。
”顾言蹊见她认同,脸色稍缓,语气也柔和了些:“你明白就好。清沅,
我知道照顾母亲辛苦,但你是顾家的长媳,这也是你的责任。你且辛苦些,
待母亲情况稳定些,我再想办法。”又来了,画大饼。前世就是这样,
“待母亲好些”、“日后补偿”,这些虚无缥缈的承诺,让她傻傻地熬了五年。
沈清沅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去眸中的讥诮,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夫君……不是儿媳不愿,
实在是……太医说儿媳身子亏空得厉害,需静养,不能劳累。若是……若是再累出个好歹,
留下病根,怕是……怕是日后难以给夫君开枝散叶了……”这话一出,顾言蹊果然愣住了。
子嗣,是这个时代衡量一个妻子最重要的标准之一。顾家虽然不是什么顶级豪门,
但也需要子嗣传承。沈清沅嫁入顾家三年,一直无所出,这也是张桂芬对她不满的原因之一。
如今她搬出“开枝散叶”这个理由,顾言蹊不得不慎重考虑。他看着沈清沅苍白柔弱的样子,
想起太医昨日确实说过她身子虚弱,需要好生调养,心中的坚持不由得动摇了几分。
若沈清沅真的因此伤了根本,无法生育,那他顾家岂不是要断了香火?见顾言蹊神色松动,
沈清沅心中暗喜,面上却愈发楚楚可怜:“夫君,儿媳也想为夫君分忧,为婆母尽孝,
可……可儿媳这身子,实在是……”她适时地咳嗽了几声,仿佛真的弱不禁风。
顾言蹊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让沈清沅照顾,怕她累坏身子,影响子嗣。不让她照顾,
请外人,又怕母亲不自在,还怕传出去不好听,更重要的是,要花钱。一时间,
他竟有些左右为难。沈清沅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坐着,给他足够的时间“思考”。良久,
顾言蹊像是下定了决心,沉声道:“也罢。那就先请两个婆子来试试。但丑话说在前头,
若是母亲不喜欢,或是她们伺候得不尽心,便立刻打发了,到时候,你可不能再推辞!
”“多谢夫君体谅!”沈清沅立刻露出感激的神色,仿佛松了一大口气,
“儿媳定会仔细挑选,定不让夫君和婆母失望!”目的达到了。虽然只是“先试试”,
但至少,她暂时从那个可怕的漩涡中挣脱出来了。顾言蹊看着她“乖巧懂事”的样子,
心中却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他总觉得,今天的沈清沅,似乎……太轻易地就说服了他。
就好像,她早已预料到他会松口一样。第四章 作精本色顾言蹊松了口,
沈清沅立刻行动起来。刘妈已经打听好了几个备选的婆子,沈清沅亲自面试,最终挑了两个。
一个姓周,五十多岁,手脚麻利,话不多,据说伺候过瘫痪的老太太,经验丰富。一个姓李,
四十出头,性子活络,擅长揣摩人心,手脚也还算干净。
沈清沅给她们定了规矩:周妈负责日常起居,擦身、换尿布、喂饭等体力活;李妈负责辅助,
端茶倒水、打扫卫生、留意张桂芬的情绪等。两人轮流值夜,工钱从沈清沅的陪嫁中支取,
每月月中结算。她特意强调,若伺候得好,有额外赏钱;若是出了差错,
或是惹得婆母或顾言蹊不悦,立刻辞退,分文不给。两个婆子都是穷苦人家出身,
能在翰林学士府谋份差事,已是难得,自然满口应下,保证会尽心竭力。婆子进了静安院,
沈清沅便彻底“退居二线”,只每日上午去探望一次,问一句“婆母今日安好”,
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回汀兰院静养。起初几天,倒也相安无事。周妈和李妈确实有经验,
将张桂芬打理得还算干净,屋子里的异味也淡了许多。顾言蹊看在眼里,
虽仍觉得花钱请人有些心疼,但见母亲似乎并未表现出特别的不悦,也就暂时没说什么。
沈清沅则乐得清闲,每日看看书,练练字,偶尔和绿萼下下棋,调养身子,
日子过得平静而惬意。她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张桂芬的“作精”本色,
很快就会暴露出来。果然,没过几日,静安院就传来了动静。先是李妈哭丧着脸来找沈清沅,
说张桂芬不肯吃她喂的药,将药碗都打翻了,还死死地瞪着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像是在骂人。沈清沅淡淡道:“婆母刚卧病,心情不好,难免烦躁。你耐心些,多哄着点。
若是实在不行,便等夫君回来,让夫君劝劝。”她没有亲自去处理,只把问题踢给了顾言蹊。
顾言蹊回来后,去静安院待了半个时辰,出来时脸色不太好看,但总算把药喂进去了。
他没去找沈清沅,大概是觉得,连母亲吃药都要他亲自盯着,有些挫败。没过两日,
周妈又出事了。她给张桂芬擦身时,张桂芬不知怎的,突然挣扎起来,一把抓住周妈的头发,
死命地扯,嘴里还发出尖利的呜咽,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周妈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硬来,
只能求饶。李妈连忙去书房请顾言蹊。顾言蹊赶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