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寒夜入侯门腊月初七,京城落了今年第一场雪。
鹅毛般的雪片从铅灰色的云层里簌簌落下,不到半个时辰,
就将整条朱雀大街覆上了一层薄白。苏清辞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旧棉袍,指尖冻得发僵,
却依旧死死攥着怀里那方叠得整齐的素色绢帕 —— 帕角绣着半枝寒梅,
是她母亲生前教她绣的,如今成了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结。“姑娘,这边走。
” 引路的婆子姓刘,是靖安侯府门房里的老人,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
脚步却没半分停顿,“咱们侯府规矩大,这会儿正是侯爷回府的时辰,
可不能让您在门口杵着碍眼。”苏清辞低着头,跟上刘婆子的脚步。靴底踩在积雪上,
发出 “咯吱咯吱” 的轻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不敢抬头,
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扫过侯府朱红色的大门 —— 那门楣上悬挂着的 “靖安侯府” 匾额,
在雪光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像极了它的主人,萧玦。就是这个萧玦。去年今日,
也是这样一个雪天。她的父亲,原吏部尚书苏承安,
被冠以 “通敌叛国” 的罪名押入天牢;她的兄长苏清彦,为替父亲鸣冤,
在宫门前长跪三日,最终却落得个 “冲撞圣驾” 的罪名,杖责三十后扔进了死牢。
而亲手拟写弹劾奏折、带人抄了苏家满门的,正是时任大理寺卿、如今刚晋封靖安侯的萧玦。
一夜之间,尚书府的朱门换成了囚牢的铁栏,锦衣玉食变成了街头乞讨的日子。
若不是母亲的旧部林嬷嬷暗中相助,她恐怕早就死在了去年那场寒冬里。如今,
林嬷嬷在侯府当差,偷偷给她递了消息,说兄长在狱中曾留下半张兵防图,
或许藏在侯府书房 —— 那是萧玦当年查办苏家案时,
从尚书府搜走的一批 “罪证” 存放之地。为了找到兵防图,
为了查清兄长 “死” 的真相,她只能化名 “阿辞”,隐去身份,
来这吃人的侯府当一个最卑微的侍女。“刘嬷嬷,这就是新来的姑娘?” 刚绕过影壁,
就见一个穿着青灰色比甲的老妇人迎了上来。那妇人约莫五十岁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眼神温和却带着几分审视,正是苏清辞要找的林嬷嬷。刘婆子忙笑道:“可不是嘛,林嬷嬷。
这姑娘叫阿辞,看着倒是干净利落,您先带着她去偏院安置,等侯爷那边定了,再分派差事。
”林嬷嬷点点头,目光落在苏清辞身上时,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疼惜,却很快掩去,
只淡淡道:“跟我来吧。”苏清辞跟着林嬷嬷穿过几道月亮门,脚下的青石板路被积雪覆盖,
偶尔能看到几个丫鬟仆妇匆匆走过,都穿着体面的棉袄,见了林嬷嬷,
都恭敬地行礼:“林嬷嬷好。”林嬷嬷只是微微颔首,脚步不停,直到走到一处偏僻的偏院,
才停下脚步。这院子不大,只有两间正房和一间耳房,院子里的几棵老槐树光秃秃的,
枝桠上积着雪,显得有些冷清。“这里是外院侍女住的地方,你暂且住这间耳房。
” 林嬷嬷推开耳房的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房里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
一张破旧的桌子和两把椅子,角落里堆着一些杂物,“侯府规矩多,尤其是外院,
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做好自己的差事就行。”苏清辞屈膝行礼,
声音压得很低:“多谢嬷嬷提点,阿辞记住了。”林嬷嬷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叹了口气,
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悄悄塞到她手里:“这里面是两个热馒头,你先垫垫肚子。夜里冷,
记得把床脚的旧棉絮铺上。”苏清辞握着油纸包,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眼眶瞬间就热了。
她知道,林嬷嬷这是在暗中照顾她,可在这侯府里,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特殊对待,
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她用力攥了攥油纸包,低声道:“嬷嬷的恩情,阿辞记在心里。
”林嬷嬷拍了拍她的肩膀,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着小厮的高喊:“侯爷回府 ——!”林嬷嬷脸色一变,忙道:“侯爷回来了,
你待在房里别出来,我去前院看看。” 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苏清辞站在原地,
心脏 “砰砰” 地跳个不停。萧玦,那个毁了她全家的男人,终于要见面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起窗帘的一角,朝着前院的方向望去。
只见远处的雪地里,一队身着玄色劲装的侍卫簇拥着一顶黑色的轿子走了过来。轿子停下,
一个身穿墨色锦袍的男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他身形挺拔,肩宽腰窄,
墨色的锦袍上绣着暗纹,腰间系着玉带,玉带上挂着一枚质地温润的白玉佩。
雪花落在他的发梢和肩头,却丝毫没影响他的气势 —— 他微微抬着头,面容冷峻,
眉骨高挺,鼻梁挺直,薄唇紧抿,一双深邃的眼眸像寒潭一样,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那就是萧玦。苏清辞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刺骨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清醒。
她看到萧玦走在侍卫中间,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路过偏院门口时,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苏清辞吓得连忙缩回手,
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刚才那一眼,太过冰冷,太过锐利,就像一把刀,
差点刺穿她伪装的平静。她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何一点破绽都可能致命。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苏清辞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襟,
才开口道:“请进。”门被推开,林嬷嬷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刚才侯爷路过时,
好像往这边看了一眼,你没露面吧?”苏清辞摇摇头:“嬷嬷放心,我一直在房里。
”林嬷嬷松了口气,又道:“侯爷刚回府就去了书房,看样子今晚要熬夜处理公务。
管家那边吩咐了,让你明天起,负责给书房送茶水点心。”苏清辞心里一动。
负责书房的茶水,那不就意味着她能接近书房了?这正是她想要的机会。可她也知道,
书房是侯府的重地,肯定守卫森严,想要找到兵防图,绝非易事。她压下心中的激动,
故作平静地应道:“是,阿辞知道了。”林嬷嬷又叮嘱了几句,比如送茶水时要轻手轻脚,
侯爷处理公务时不能打扰,若是遇到侯爷问话,要如实回答但不能多嘴等等。
苏清辞都一一记在心里,直到林嬷嬷离开,她才走到床边坐下,打开了那个油纸包。
两个白面馒头还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麦香。苏清辞拿起一个,慢慢咬了一口,
温热的食物滑进胃里,让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可一想到明天就要去萧玦的书房,去面对那个毁了她全家的男人,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的落雪声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寒冷。苏清辞望着窗外的雪景,
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不管前路有多难,她都要走下去。她要找到兵防图,要查清兄长的真相,
要为苏家洗刷冤屈。这一夜,苏清辞睡得很浅。天还没亮,她就起床了。简单地洗漱过后,
她换上了侯府侍女的青色衣裙,整理好衣襟,便按照林嬷嬷的吩咐,去了后厨准备茶水。
后厨里已经忙碌起来,烧水的、煮粥的、切菜的,各司其职。负责茶水的张妈见她来了,
指了指桌上的茶具:“阿辞是吧?林嬷嬷都跟我说了。侯爷喜欢喝雨前龙井,水温要刚好,
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你把茶泡好,小心端去书房,记住,进门前要先敲门,
得到允许才能进去。”苏清辞点点头,拿起茶壶和茶杯,仔细地清洗干净,然后放入茶叶,
倒入刚烧开不久的热水。她动作轻柔,眼神专注,
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 事实上,这确实是她接近真相的第一步。茶泡好后,
她端着托盘,深吸一口气,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书房位于侯府的内院,离外院有些远。
一路上,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侍卫和往来的丫鬟仆妇,脚步放得极轻。雪已经停了,
太阳透过云层,洒下微弱的光芒,照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终于,她来到了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是紫檀木做的,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门楣上挂着一块 “静思斋” 的匾额。
她站在门口,手指微微颤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敲了敲门。“进来。
”里面传来一个低沉而冷冽的声音,正是萧玦的声音。苏清辞的心猛地一跳,
握着托盘的手更紧了。她推开门,低着头走了进去,不敢抬头看眼前的人,
只轻声道:“侯爷,您的茶水。”书房里很安静,只有炭火燃烧的 “噼啪” 声。
她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目光像带着重量一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书桌前,将茶杯放在桌上,然后慢慢后退了两步,依旧低着头。
“抬起头来。”萧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苏清辞的身体僵了一下,
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她知道,躲不过去了。她缓缓地抬起头,迎上了萧玦的目光。
萧玦正坐在书桌后,手里拿着一支狼毫笔,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他的眼神依旧冰冷,
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情绪,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苏清辞迎着他的目光,
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保持平静,不露出丝毫破绽。两人对视了片刻,萧玦才缓缓开口,
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叫阿辞?”“是。” 苏清辞的声音有些发紧,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新来的侍女?”“是,昨日刚入府。”萧玦点点头,没有再问话,只是重新低下头,
专注地看着桌上的奏折,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苏清辞站在原地,
不知道该退出去还是该继续待着。她犹豫了片刻,轻声道:“侯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
阿辞就先退下了。”萧玦没有抬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苏清辞如蒙大赦,
连忙屈膝行礼,然后转身,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书房,关上了门。走出书房,
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刚才在书房里的那几分钟,
简直比在雪地里冻了一天还要难熬。萧玦的气场太过强大,那股冷冽的气息,让她几乎窒息。
可她也知道,这只是开始。从今天起,她就要在这个虎狼环伺的侯府里,
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身份,寻找兄长留下的线索。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她没有退路。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太阳已经升高了一些,雪地里开始有了零星的脚印。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她的复仇与救赎之路,也才刚刚启程。
第二章:香引旧情丝苏清辞端着空托盘从书房退出来时,廊下的积雪已被扫开大半,
露出青灰色的石板路。寒风卷着雪沫子刮过脸颊,她却浑然不觉 —— 方才在书房里,
萧玦那道审视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让她至今仍心有余悸。“阿辞姑娘,
你可算出来了。” 廊柱后忽然走出一个身影,是负责洒扫的小丫鬟春桃。
她手里拎着个竹筐,筐里装着刚扫拢的雪,见了苏清辞,忙凑上前压低声音道,
“方才我路过书房,听见侯爷问你的名字了,你可得当心些,咱们侯爷性子冷,
最不喜旁人在他跟前出错。”苏清辞愣了愣,随即点头道:“多谢春桃姑娘提醒,我记住了。
” 她与春桃素不相识,对方却肯好心提点,倒让她在这冰冷的侯府里,
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暖意。春桃笑了笑,又道:“看你这模样,定是还没吃过早饭吧?
后厨还留着热粥,我带你过去?”苏清辞正有些饥肠辘辘,便顺着春桃的话,
跟着她往后厨走去。一路上,
春桃絮絮叨叨地跟她说着侯府的琐事 —— 比如萧玦每日寅时便会起身练武,
午时会在书房小憩半个时辰,戌时则会去花园散步;又比如侯府里最不能招惹的是管家李福,
那人是萧玦的远房表亲,平日里最喜欢仗势欺人。苏清辞默默记在心里,
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琐事,或许日后能派上用场。到了后厨,张妈见她来了,
便盛了一碗热粥和一碟咸菜递给她:“快吃吧,吃完了还得去给书房添炭火,今儿天寒,
侯爷书房的炭火可不能断。”苏清辞接过粥碗,温热的粥水滑进胃里,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她一边喝粥,一边思索着如何能更接近书房 —— 昨日林嬷嬷说,
兄长留下的兵防图可能藏在书房,可书房守卫虽不算森严,但萧玦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里面,
她根本没有机会搜寻。除非…… 她能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留在书房附近。正想着,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灶台上放着的几包香料 —— 有晒干的桂花,有研磨好的檀香,
还有一小包颜色浅黄的梅蕊。苏清辞的心猛地一动,她母亲生前最擅长制香,
尤其是那 “冷梅香”,以寒冬里的腊梅蕊为引,辅以檀香、龙脑,香气清冽却不凛冽,
淡雅中带着一丝暖意,是母亲最爱的香气,也是当年尚书府里最常见的香气。
萧玦当年抄了尚书府,会不会对这 “冷梅香” 有印象?若是她能调制出这香气,
或许能引萧玦注意,甚至让他放松警惕?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在她心里疯长。
她放下粥碗,走到灶台边,拿起那包梅蕊,装作好奇地问道:“张妈,
这些香料是用来做什么的?”张妈抬头看了一眼,随口道:“是前几日采买的,
想着给各院的姑娘们做香囊用,你若是喜欢,也可以拿一些去。”苏清辞心中一喜,
连忙道:“多谢张妈,我正好想学学制香,拿一些回去试试看。” 她说着,
便小心翼翼地取了一些梅蕊、檀香和龙脑,又找了一个小瓷碗,将这些香料装了起来。
回到偏院,苏清辞关上房门,将瓷碗放在桌上。
她仔细回忆着母亲制 “冷梅香” 的步骤 —— 先将梅蕊放在炭火上烘干,去除水分,
然后与檀香、龙脑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再用石臼慢慢研磨成细粉,最后装入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