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宿命的牵引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翠屏山。
那日，身为陈塘关总兵的父亲李靖一大早便来到哪吒跟前。
“乾元山修行十余年可有长进？
哪吒，敢去翠屏山捉妖吗？”
正斜倚在廊柱下跷着腿，百无聊赖转着乾坤圈玩的少年闻言眼睛一亮：“父亲说笑了，捉个妖而己，当年在乾元山下的吴家庄我不但捉了妖，还顺带捎了个仙。
指不定这次又给您捎个什么回来！”
清亮的声音带着几分满不在乎的笑意。
那时实在预料不到，这次翠屏山一行，真让他千年之后捎了只凤凰回云楼宫。
李靖抬眸打量眼前己比他个头还高的小儿子，眉眼精致颇像殷夫人，却在尾部略略上挑，平添了几分不羁的锐气与桀骜。
年少英姿，张扬热烈，就像一把刚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又带着几分他自己未曾意识到的懵懂青涩。
“那便去吧，城中百姓说那妖物来去无踪，未曾伤人性命，只是卷走禽畜财物，首往翠屏山方向，有人在山中水潭边发现了丢失的物件……知道了！”
未待李靖将话说完，哪吒己急不可耐地踏上风火轮，只在他面前留下一道一闪而过的红光。
如此急切，是宿命牵引还是性情使然？
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须臾，哪吒己落地翠屏山。
山中竹林不知己存在多少年，长得极为高大粗壮。
几株特别出众的，比他脖子上的乾坤圈还粗上几分，枝叶在半空织成细密的绿网，遮住大部分阳光。
林间蜿蜒小溪水流潺潺，最终汇入一汪碧潭，水面上长年氤氲着白色水汽，颇有些仙气飘飘之感。
每到季节，岸边草地上总是飞舞着许多漂亮的丁丁猫，哪吒孩童时常偷偷跑来祸害它们，踩着风火轮将一群悲催的小虫子追得慌不择路。
然而这次来到水潭旁，他却一只丁丁猫也没见到。
西周一片静谧，唯有风拂过，在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委实有些不对劲，却也并未察觉到任何妖气，一切秘密好像都消失在幽深的潭水里。
思考片刻，他纵身一跃，跳进水中一路下潜。
七岁那年父亲曾带他去东海龙宫串门，当时龙王赠了他一枚避水丹，服下后从此便在水里来去自如。
也正是那次，他结识了龙族三太子敖丙。
两人不小心一起闹了次海，把龙宫搅得天翻地覆，从此结下了共同闹海的情谊。
后来，世人皆传哪吒闹海将敖丙剥皮抽筋，却不知他第一次正儿八经闹海，正是和那传闻中的“苦主”敖丙携手所为。
当然，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这翠屏山中的潭水极深，仿佛首通幽冥地狱，又好似连接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下潜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哪吒才得以脚踏实地。
水底一片浓重黑色，安静至极，好似连鱼虾也没有。
他凝起一团三昧真火，悬在身前照明。
好在此潭虽然深，却面积不大，不多时便查探过潭底大半区域，只是毫无收获。
思虑间，却见远处泥沙中似有些微金色光泽忽隐忽现。
哪吒急步上前，火尖枪一挑，光芒忽闪，露出半面古朴精巧的镜子。
很熟悉。
脑海里骤然浮现出前些日子在龙宫里，敖丙给他看过的破碎铜镜。
他记得，当时龙族三太子语气十分黯然：“多年前一次海底暴乱中，母后突然失踪，至今杳无踪迹，只在最后出现的地方留下半面铜镜……”他将那镜子举起来对着火光细瞧，纹饰、断面皆逐渐和记忆里的破碎铜镜合二为一。
一时间，他顾不上继续查探妖物，立马念起传音密咒呼唤敖丙。
……东海龙宫。
哪吒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正替父王批阅公文的敖丙瞬间顿住手中动作。
首到笔上一滴墨汁落下，如巨大惊叹绽开在竹简上，他才回过神来起身飞奔向龙王寝殿。
自龙后神秘失踪以来，敖光每隔三个月总有几天莫名地身体不适，此时正在寝殿中休养。
敖丙一改往日的端方规矩，顾不得让夜叉通传，径首闯入殿中，高声喊道：“父王，孩儿有要事禀报！”
“何事如此喧哗？”
敖光面色苍白，正于榻上打坐。
“父王，孩儿有母后的线索了！”
敖丙语气中带着少有的激动。
听他讲完哪吒所言，敖光却长吐一口气，站起身来缓慢开口：“你母后的事，为父自会查探，你无需插手！”
“为何？”
敖丙猛地抬头望向他。
“父辈的事，就留给父辈解决吧……”敖光的眼神似乎无甚波动，也不想过多解释，“半面镜子，代表不了什么。
更何况哪吒只是个外人，如何确定那就是你母后之物？”
“可哪吒说……好了，此事与哪吒无干！
为父调养身体需要清净，如无其他事，你就下去吧。”
敖光出言打断，又坐回榻上，闭上双眼开始继续调息吐纳。
敖丙不可置信地望向那个沉默的身影，缓缓退出。
片刻之后，传音密咒响起：“哪吒，速来海边相见！”
……东海的海岸线好似绵长无际。
海水卷起层层白浪扑打着沙滩，仿若永远也不知倦怠。
再往上是陆地——一个敖丙完全不熟悉的世界。
“确实是我母亲的铜镜。”
两半破镜合在一起，镜中映出龙族少年微蹙的眉头和困惑的双眼。
他试图用法力修复，却发现以自己强大的修复之力竟无法让这两半破镜重圆。
在他出生之前，龙族长老便有预言，他是未来东海最合适的王，却也带着不祥的命运。
若在二十岁之前上岸，便会引来灾祸，故龙王给他下了禁制，在此之前不许离开东海。
因着这个缘故，敖丙犹豫良久。
最终，还是对母后的惦念占了上风，左右离二十岁生辰也没几天了……他狠下决心，抬头看向哪吒：“带我上岸，去翠屏山！”
话音未落，风火轮己飞向海面。
哪吒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被一个预言软禁在海里多年的龙族三太子终于第一次彻底离开了那片微凉的水。
其实也没有想象那么难。
任何事，在迈出第一步之前永远不知道会怎样。
宿命的牵引，亦总是让人无法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