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镇陈家的后院柴房里,陈景杭蜷缩在干草堆中,像一只受伤的野狗。
“狗蛋!
死哪去了?
前厅贵客的马车不用伺候了?”
管家尖利的叫骂声穿透雨幕,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耳膜上。
陈景杭没有应声,只是默默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痛感,提醒他还活着。
“狗蛋”是他的名,镇上的人、陈家上下都这么叫。
他似乎天生就是一条贱命,父母早亡,在陈家做个最低等的杂役,吃残羹冷炙,睡柴房狗窝,任人打骂。
仿佛他活着的意义,就是用自己的卑微,去衬托别人的高贵。
比如前厅那位来自“天机阁”的仙师大人。
今夜,陈家张灯结彩,盛宴款待,只因那位仙师大人途经此地,暂歇一宿。
整个陈家都弥漫着一种谄媚和敬畏的气息。
陈景杭慢慢爬起来,拖着被打得依旧隐隐作痛的身子,准备去马厩。
他下午只是因为送茶时不小心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惊扰了仙师清听,便被管家拖下去打了十鞭子。
雨越下越大,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
经过祠堂院外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了一下。
祠堂里灯火通明,族长和陈家几位核心族老都在里面,似乎在陪着那位仙师查看什么。
风雨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话语传来。
“……仙师明鉴,此物乃我陈家祖上所传,绝非凡品……只求仙师看在……”是族长陈霸天小心翼翼的声音。
“哼,若非感应到一丝微弱的‘逆纹’波动,本使岂会来你这穷乡僻壤?”
一个冰冷淡漠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果然是‘禁碑’碎片……私藏此物,尔等可知是何罪过?”
“逆纹?”
“禁碑?”
“罪过?”
陈景杭心头一跳,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他下意识地缩进墙角阴影里,屏住呼吸。
“仙师恕罪!
我等实在不知啊!”
族老们的声音带着惊恐,“此物世代供奉于此,只知其坚硬异常,并无……够了。”
冰冷的声音打断他们,“此物牵扯甚大,非你等凡人所能窥探。
今日之后,世间再无陈家,便无人知晓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骤然从祠堂内爆发开来!
“仙师!
您……不——!”
凄厉的惨叫和哀求声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以及一种轻微的“噗噗”声,像是熟透的果子被碾碎。
陈景杭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透过窗棂的缝隙,他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祠堂内,血流成河。
族长、族老、还有那些伺候的下人,全都倒在地上,身体扭曲,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碾过。
那位仙师大人站在原地,纤尘不染,手中托着一块巴掌大的黑色残破石碑,面无表情。
雨水混着血水,从门缝里流淌出来,染红了庭院。
灭门!
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在陈景杭脑中炸开!
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咬着牙,转身就想往黑暗中逃去!
就在他挪动脚步的刹那,祠堂内的仙师似乎有所感应,冰冷的目光骤然投向窗外!
“啧,还有只漏网的小老鼠。”
一道无形的气劲如同毒蛇般射出,瞬间洞穿了柴房的木墙,精准地打在陈景杭的后心!
“呃!”
陈景杭只觉得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冲入体内,疯狂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眼前一黑,鲜血从口鼻中喷涌而出,身体像破麻袋一样被抛飞出去,重重砸在柴堆上,意识迅速沉入无尽的黑暗。
他要死了。
和祠堂里的那些人一样,像蝼蚁一样被随手碾死。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混合着温热的血液。
他不甘心,无尽的怨恨和恐惧充斥着他最后的意识。
为什么?
凭什么?
就因为他们卑贱,就可以随意屠戮吗?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他流淌的鲜血浸湿了身下的干草,也渗入了柴堆深处——那里,不知何时,也藏着一块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黑色碎石片,与他怀中偷藏、准备拿去换钱的半块冷馒头紧紧挨在一起。
那是他前几天清理祠堂角落时无意中发现,觉得好看便偷偷藏起来的。
嗡——!
那黑色碎石片触碰到他滚烫的、蕴含着极致不甘和怨恨的鲜血,猛地发出一阵微弱却无比深邃的乌光!
紧接着,一个冰冷、沙哑、充满了亘古沧桑和一丝疲惫的声音,首接在他即将寂灭的脑海深处响起:“……恨吗?
……想活吗?
…………窃灵夺脉……逆命……篡天……”一段残缺不全、却霸道无比的法诀,伴随着那声音,强行涌入他的意识!
与此同时,那碎石片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乌光,瞬间没入他的眉心。
陈景杭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像是被猛地浇上了一桶滚油!
《篡天秘录》!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凭借着最后的本能,疯狂地运转起那篇突兀出现的开脉法诀!
轰!
周遭天地间,那稀薄的灵气,以及……弥漫在空气中,刚刚死去的陈家众人逸散出的微弱生命精气,竟化作一丝丝冰凉与温热交织的气流,被他身体强行掠夺、吞噬,吸入体内!
他后心那致命的伤口,肆虐的异种真气,在这股野蛮的吞噬力量下,竟也被一丝丝扯碎、同化,转化为一种尖锐的刺痛,强行开拓着他闭塞的经脉!
开脉!
在这尸山血海、大雨滂沱的绝望之夜,陈家的最低等杂役狗蛋,以一种近乎魔道的方式,踏出了篡天逆命的第一步!
他猛地睁开眼睛,双瞳深处,一抹幽暗的乌光一闪而逝。
剧烈的痛苦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同时席卷全身。
柴房外,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位仙师大人正闲庭信步般走来,准备确认这只“老鼠”的死活。
陈景杭,或者说狗蛋,猛地握紧了拳头。
体内,那一道刚刚开辟、细若游丝却充斥着吞噬力量的灵脉,正在疯狂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