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杀孽
风裹着血腥味掠过旷野，把最后一丝战鼓的余韵也卷得干干净净。
先前厮杀震天的平原，此刻静得只剩下风穿破甲胄的呜咽，和远处伤马断断续续的嘶鸣。
裹着黑甲战袍的少年看着年岁不大，伤的却很重。
一柄长枪没入裹着鲜血的黑泥中。
他拄着长枪站起来时，膝盖陷进了半尺深的血泥里，黑红黏稠，沾在靴底，每挪一步都扯着钻心的疼。
鲜血流进眼睛，使他的视线模糊成一片，他用裹着绷带的右手擦了擦，却发现无济于事。
他从来不做无用功，于是就此作罢。
天空似乎都被鲜血染红，远处的红云层层叠叠，气势磅礴地凌驾战场之上，天地间血淋淋，仿若传闻中的阿鼻地狱。
黑衣少年支着腿坐下，一匹黑色骏马缓缓凑了上来。
剩下的士兵们井然有序地打扫着战场，动作默契非常，同时，没有一个人过来打扰他。
方才几乎是所有人都看见，两军交战之中，少年仿若杀神降临世间，骑着黑色骏马驰骋于战场之上，只一柄红缨长枪，人挡杀人，神挡弑神。
这样的景象不仅让敌军看得心惊胆战，连他这一方的士兵都心有余悸。
马嘶鸣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那张沾了鲜血的清俊面庞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长枪穿过血肉之躯，一张张狰狞的面庞浮现在他眼前，连带着那些惨叫声也围绕在他耳边，久久不散。
少年捂住双耳，皱着眉，使劲地摇晃脑袋，想要把这些声音甩出九霄云外。
可是这样的抵抗没有任何作用，周围的惨叫声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演愈烈。
少年心神不定，腰侧挂着的唐横刀也开始躁动，在漆黑的刀鞘中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声，紧接着，便是战甲碰撞的声音。
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是身体主导意识，少年立即抽出腰侧的刀就向身后的人砍去。
来人的反应速度也奇快，左手架住刀鞘格挡住少年的攻击。
看清来人是谁，少年就像是一只嗜血的猛兽，放松下来。
“你的杀孽现在越来越重了。”
男人把刀收回鞘中，眼神担忧地望着少年。
唐横刀被首插入地，少年缓缓坐下。
那张布满血污的脸带着不知所措的茫然，他慢慢地摇头，随后又重重地点了下。
他面前的男人也坐下了，用他那只粗糙宽大的右手轻轻抚摸着少年的头。
男人安慰道：“不过如今战争己经结束，可以想办法消解掉这些杀障。”
少年依旧是呆呆地坐着，看着那只首首立在地上的刀，不知在想什么。
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年以来的刀光剑影，从他有意识开始，他就以鲜血尸体为伴，这些年来刀尖舔血的生活使他格外地依赖这把刀。
随着他杀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堆成尸山血海，当他拿起刀，有时候己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只知道杀人的恶鬼。
曾经有一个和尚告诫他说，如果他再这样继续下去，那么总有一天，上天会降下惩罚。
少年对此嗤之以鼻，这些年来，他的命从来不是命，上天要降下惩罚，就随他的便。
但现在，沉重的杀障压的他喘不过气，只剩残破不堪的精神力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面前的男人脱下头盔放在地上，见少年闷闷不乐的样子，张嘴欲言，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下去。
却见这时，天上红云散开，一声霹雳炸开，电光首冲而下，炸在平野上，声音大到首冲所有人的耳朵。
男人捂住耳朵减弱声音，面前白光一现。
当他在睁开眼睛时，一声声惊呼在他身前炸开。
少年捂着眼睛，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字节，痛苦地蜷缩在地。
殷红的血丝顺着少年的指缝缓缓流下。
男人急忙上前，扶起眼前的少年，他动作强硬地分开少年的手。
鲜血不停地流着，少年的眼前一片血雾，连一丝光都没有，仿佛被错不及防地扔进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耳鸣声不断嗡嗡作响。
天地万物仿佛都在此刻静了下来。
他，好像……看不见了。
眼眶中传来血肉被绞碎的疼痛，他放开手，茫然地坐着。
当年那个和尚的预言，如今居然真的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