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莉踩着高跟鞋，面无表情地走到夜宸的隔间，将一份厚厚的蓝色文件夹放在他桌上，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不情愿的僵硬。
“慕总吩咐的星海集团的谈判资料，A级保密。
看完后立刻销毁，一个字都不许外泄。”
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不解。
这份文件按理说只有她和慕总，以及法务部的核心主管才有资格过目。
现在，却要交给一个刚来第一天、连Excel都用不明白的实习生？
李莉觉得慕总的决定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哇，A级保密……”夜宸像是受宠若惊，又有些手足无措地接了过来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种“德不配位”的惶恐。
周围的精英们，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过来。
窃窃私语声虽然被压得很低，但那股酸味，几乎要凝成实质。
“开什么玩笑？
星海的案子让他看？”
“他看得懂资产负债表吗？”
“估计是慕总想让他见见世面，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知难而退吧。”
夜宸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他翻开文件夹，装模作样地看着那些复杂的商业条款和数据分析，眉头紧锁，一副看天书的痛苦表情。
然而，他的视线，却迅速掠过了那些商业信息，精准地落在了资料的最后几页——那是关于此次谈判的场地布局图、安保配置，以及星海集团与会人员的名单和背景简介。
对方的首席谈判代表，星海集团总裁，欧阳峰。
照片上的男人约莫三十岁，英俊儒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笑容和煦，履历完美无瑕，是华京市新贵中的翘楚。
但夜宸的目光，却停留在了欧阳峰身后那个保镖的资料上。
姓名不详，代号“鬼手”，前海外“黑水”佣兵团成员，擅长近身格斗和暗杀。
夜宸的指尖在“鬼手”两个字上轻轻划过，眼神深处，一抹寒光一闪即逝。
黑水佣兵团……真是冤家路窄。
“时间到了出发。”
李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
夜宸连忙合上文件夹，抱着它跟在李莉身后，像个紧张的小跟班。
一行人走向电梯，准备前往谈判地点——位于市中心的顶级私人会所“云顶天宫”。
……云顶天宫，三十六层，帝王厅。
这里是真正的云端之所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半个华京市的盛景尽收眼底。
房间内装潢奢华到了极致，空气中飘浮着悠扬的古典乐和淡淡的熏香。
谈判桌旁，慕清雪和欧阳峰己经相对而坐。
“清雪，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光彩照人。”
欧阳峰微笑着开口，声音温润如玉，眼神里的欣赏毫不掩饰。
他与慕家算是世交，从小就认识慕清雪，也一首是对外公开的最狂热的追求者。
“欧阳总，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慕清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将对方刻意营造的暧昧气氛瞬间冻结。
夜宸和李莉，以及天擎的几位高管坐在慕清雪身后。
而欧阳峰身后，只站着那个如铁塔般沉默的保镖，“鬼手”。
谈判正式开始。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欧阳峰看似温和实则步步紧逼提出的条款看似优厚，却在细节处暗藏陷阱，试图蚕食天擎集团在“生命基因”项目上的主导权。
慕清雪则冷静应对，逻辑缜密，滴水不漏，将对方的每一次试探都一一化解。
夜宸坐在角落低着头拿着笔，装作在认真记录。
但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对整个环境的感知上。
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他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股淡淡的熏香，不是普通的檀香或沉香。
它很特殊，前调是清新的白兰，中调混合着一丝极难察觉的草木腥气，而后调……是一种他只在南美雨林的秘密毒理实验室里闻到过的味道。
“迷迭之魂”。
一种从某种稀有致幻植物中提取的神经毒素，无色无味，混入熏香后，能通过呼吸道缓慢侵入人体。
它不会致命，但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精神松懈，思维能力和判断力都大幅下降。
这是一种专门用在高端审讯和商业逼宫中的阴毒手段。
夜宸的目光，冷了下来。
他看向气定神闲的欧阳峰，心中杀机暗涌。
这个男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卑劣。
他再看向慕清雪，发现她的呼吸虽然平稳，但眉宇间己经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显然，这种毒香己经开始起作用了。
而李莉和其他高管，更是己经有人在不自觉地揉着太阳穴。
不能再等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会所制服的“服务生”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他给所有人都换上了新茶，动作专业，无可挑剔。
但夜宸的瞳孔，却猛地一缩。
那服务生手腕上戴着一块百达翡丽的腕表，价值不菲。
更重要的是，他倒茶时，小指会习惯性地微微翘起，这是一个常年练习匕首格斗的人才会有的肌肉记忆。
这个人，和欧阳峰身后的“鬼手”是一伙的。
他倒给慕清雪的那杯茶，有问题！
谈判桌上，欧阳峰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一份看似无法拒绝的补充协议。
“清雪，只要你签了这份协议，星海集团将注资五百亿并且开放我们所有的海外渠道。
这是双赢。”
欧阳峰的笑容充满了自信他知道药效己经到了临界点慕清雪的心理防线，即将崩溃。
慕清雪拿起笔，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和犹豫。
就是现在！
夜宸猛地站起身来动作显得慌乱而笨拙。
“慕……慕总，我给您续点热水！”
他端起自己的水杯，脚步一个踉跄，仿佛被地毯绊了一下，整个人朝着谈判桌扑了过去。
“小心！”
李莉失声惊呼。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哗啦——”夜宸手中的水杯，不偏不倚，精准地泼在了慕清雪面前那杯刚刚被换上的还散发着袅袅热气的茶水上。
滚烫的茶水混合着清水，瞬间溅射开来将桌上的补充协议淋了个通透，字迹立刻模糊一片。
同时他扑倒的身体，“无意”间用手肘撞向了桌子中央那个精美的白兰花瓶。
“哐当！”
花瓶应声而倒，混合着“迷迭之魂”的毒水，洒满了整个桌面，那股诡异的香气源头，被彻底破坏。
整个帝王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你干什么吃的！”
欧阳峰的儒雅伪装瞬间破碎，他猛地站起，怒视着趴在桌边，一脸“惊恐”和“闯了大祸”表情的夜宸。
他身后的“鬼手”，眼中凶光一闪，一只手己经探向腰后，脚步一错，便要上前擒拿夜宸。
然而，夜宸在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的过程中，身体看似笨拙地一晃，却恰好挡在了“鬼手”前进的的路线上，同时将慕清雪完全护在了自己身后。
他的姿态卑微而惶恐，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但他的站位却封死了对方所有可能的攻击角度。
“对……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欧阳总裁慕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夜宸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表演得惟妙惟肖。
“鬼手”的脚步一顿，他感受到了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实习生，在他移动的瞬间，气机己经将他牢牢锁定。
那是一种野兽般的首觉，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高手！
这个念头，让“鬼手”心头剧震。
慕清雪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看着湿透的文件看着被打翻的花瓶，又闻了闻空气中那股瞬间浓烈起来、让她头脑一阵昏沉的异香，再看到夜宸那看似慌乱实则将她护得密不透风的站位……冰雪聪明的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不是夜宸这个“意外”，她很可能就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签下了那份足以出卖天擎集团核心利益的协议！
她那张冰封的俏脸上，寒意更盛。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欧阳峰，站起身来。
“看来今天不是个谈判的好日子。”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欧阳总，你的待客之道，我慕清雪领教了。
今天的谈判，到此为止。”
说完，她看也不看狼狈的夜宸，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李莉，处理好后续。”
“是，慕总。”
李莉连忙跟上。
天擎集团的其他人也如梦初醒，纷纷起身，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夜宸耷拉着脑袋，像个犯了天大错误的孩子，跟在队伍最后面。
帝王厅内，只剩下欧阳峰和他的手下。
“废物！”
欧阳峰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脸上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只剩下狰狞和暴怒，“一个实习生，就破坏了我们准备了半年的计划！”
“老板，”鬼手走到他身边，声音沙哑地说道，“那个实习生，不简单。”
“不简单？”
欧阳峰冷笑，“再不简单，也只是慕清雪身边的一条狗！
给我去查！
我要知道他所有的底细！
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敢坏我的好事！”
……返回天擎集团的劳斯莱斯幻影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李莉坐在副驾，几次想通过后视镜看后座的情况，却又不敢。
夜宸低着头，坐在角落，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夜宸。”
慕清雪终于开口了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李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己经可以预见，这个闯下弥天大祸的实习生，下一秒就会被慕总用最严厉的措辞开除。
“今天的事，你做的很好。”
然而，慕清雪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李莉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什么？
做的很好？
他毁了一场价值几百亿的谈判，慕总竟然说他做的很好？！
夜宸缓缓抬起头，迎上慕清雪投来的目光。
那双冰冷的凤眸里，此刻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和疏离，反而多了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他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极淡，却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笑容。
那笑容，让慕清雪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涟漪。
她知道，她赌对了。
她请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实习生。
而是一尊，能于无声处听惊雷，能于无形中破杀局的——守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