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里面的金缮你别碰，把边角补好就行。”我师兄顾钧，当着满屋子师兄弟和客户的面，

把那只碎成几片的宋代螺钿漆盒，推到我面前。他声音不大，羞辱性极强。

这只漆盒是藏家沈先生的心爱之物，修复难度极高，尤其是核心的螺钿镶嵌和金缮工艺，

整个“承安斋”，只有我和师父能做到完美无瑕。现在师父病重，这活自然该我接手。

可顾钧把它交给了上个月才来的师妹，林鸢。林鸢画着精致的妆，指甲上贴着亮片，

那双手连握刀都不稳，却因为会讨顾钧欢心，成了他的新宠。她娇滴滴地开口：“师兄，

这太难了，我怕做不好。”顾钧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耐心：“没事，

我手把手教你。坏了算我的。”他看向我，那点耐心荡然无存，

只剩下命令的口吻：“听见没？你把那些不重要的碎片拼好就行，别耽误林鸢的正事。

”屋子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我跟了师父十年，

从一个山里来的野丫头，到能独当一面的修复师，靠的是日夜不休的练习。

我手上全是老茧和伤疤，为了保持手的稳定，十年没碰过凉水。而他，顾钧，

就因为我是师父捡回来的，不是顾家人，就这么作践我的心血。我听到他对身边的林鸢低语，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我耳朵里：“她那双手，匠气太重，死气沉沉的，也就配干点粗活。

哪像你，有灵气。”我垂下眼，看着自己那双被松节油和生漆侵蚀得有些粗糙的手，

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不然我真找不到理由离开。我这种无亲无故被师父养大的人，

要是没个由头就走，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忘恩负E。现在，是他自己递来了梯子。

02顾钧以为我会像往常一样，默默忍受，然后把所有委屈吞进肚子里，

继续当那个最好用的工具。他甚至没再看我一眼，已经开始俯下身，握着林鸢的手，

教她如何调配漆料。那姿态，亲密得像在教情人。我站起身，解下腰间的旧围裙，

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工作台上。然后，我拿起自己那套用了十年的刻刀，用布一层层包好。

屋子里的动静不大，但顾钧还是察觉到了。他皱起眉，不耐烦地回头看我：“磨蹭什么？

还不快去干活？”“师兄。”我开口，声音很平静。“这活，***不了。

”顾钧的脸色沉了下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说什么？陈穗，

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谁给你胆子挑活的？”我没理会他的质问，继续说我的。

“这个地方，我也不待了。”一句话，满室皆惊。连一直看好戏的几个师兄弟都变了脸色。

他们知道，承安斋没了师父，一大半的活都得靠我。我走了，就等于断了半壁江山。

顾钧愣住了，随即怒极反笑：“你走？陈穗，你脑子坏了？离开承安斋，

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能去哪？你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师父的恩情我记着，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但不包括给你当牛做马。”我把工作台的钥匙放在围裙上，

推了过去。“这些年，我给斋里赚的钱，足够还清师父的养育之恩。从今天起，我两不相欠。

”说完，我抱着我的工具包，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顾钧的怒吼声从背后传来：“陈穗，

你给我站住！你今天敢踏出这个门，以后就别想再回来！有你哭着求我的时候！

”我脚步没停。哭？我为什么要哭？我只觉得浑身轻松，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走到门口时，

我正好撞见那位送来漆盒的沈先生。他似乎刚在院子里接完电话，神情清冷，目光深邃。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里面气急败坏的顾钧，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我对他微微点头，

算是告别，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外面的阳光里。03我在城中村租了个小单间，月租八百，

押一付三。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床，几乎放不下别的东西。但我很满意，

因为这里有一扇朝南的窗户，阳光很好。我把那套宝贝刻刀拿出来，在阳光下细细擦拭。

每一把刀的形状、重量、锋利度，我都了如指掌。它们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手机响了，

是大师兄打来的。“小穗，你到底在想什么？快跟顾钧服个软，他正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

你再回来。”大师兄人不错，但性格懦弱，凡事都听顾钧的。我说：“师兄，我不会回去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师父还病着，你要是把他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他开始用师父压我。“师兄，你转告顾钧，师父的医药费，我每个月会按时打过去，

一分不会少。但承安斋，我不会再踏进去半步。”说完，我挂了电话，把他拉黑了。

我知道顾钧在等。等我山穷水尽，等我没钱吃饭，等我被现实毒打得头破血流，

然后哭着回去求他收留。他从小就看不起我，觉得我能有今天，全靠顾家的施舍。

他享受那种掌控我的感觉，就像逗弄一只听话的狗。可惜，我不是狗。我是一匹狼，

一匹懂得伪装和等待的狼。在承安斋的十年，我不仅学了师父的手艺，

还学了他的独门绝技——“无痕补”。那是师父从不外传的秘法，连顾钧都只学了皮毛。

师父曾说，顾钧心术不正，这门手艺传给他，怕是要被他拿去坑蒙拐骗。

他把心法口诀偷偷告诉了我，让我发誓，除非遇到德行兼备的后人，否则绝不外传。

顾钧以为我只是个技术好的匠人，他根本不知道，我才是承安斋真正的核心。

我打开一个招聘软件，开始找工作。修复师的工作不好找，尤其是顶级的。但我也不急，

先找个能糊口的活就行。晚上，我用电煮锅煮了碗泡面，加了个蛋。热气腾腾的，

吃得我额头冒汗。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好友申请。头像是空的，名字只有一个字：沈。

我猜到了是谁。04我通过了好友申请。对方没有立刻发消息过来，很有耐心。

我也不主动开口。接下来的几天，我找了个在博物馆当志愿者的活，没有工资，

但管一顿午饭。博物馆修复部的志愿者活 —— 不算正式修复，

主要是帮修复师整理工具、登记文物修复档案，偶尔能在修复师允许后，

站在一旁看他们处理普通文物的小裂痕。虽不能上手，但能闻着修复室里的松节油味，

看着熟悉的漆刷，心里也踏实。顾钧没有再联系我，他大概觉得我快撑不住了，

在等我主动低头。林鸢倒是发了几条朋友圈。一张是她在修复那只漆盒，

配文是：“第一次接触这么贵重的东西，压力好大呀，幸好有师兄在。”照片里，

顾钧的手几乎是环抱着她，姿势暧昧。另一张，是顾钧带她去参加一个私人鉴宝会，

她穿着华丽的晚礼服，笑得花枝招展。我点了两下屏幕，放大那张漆盒的修复图。

只看了一眼，我就知道，他们搞砸了。金缮用的金粉纯度不对，漆的黏合度也出了问题，

表面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外行看不出来，但在我眼里，这件文物已经被判了***。果然，

三周后，大师兄又换了个号码打来电话，声音焦急得不行。“小穗，你快回来吧！

那只漆盒……出事了！”我平静地问：“怎么了？”“漆面……漆面裂了！

沈先生那边催得紧，顾钧想了好几天办法都没用，现在急得满嘴起泡！他说，只要你肯回来，

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还让你当修复组的组长！”“是吗？”我轻笑一声，“组长我可不敢当。

我一个只会干粗活的，别耽误了林师妹的灵气。

”大师兄在那头急得直跺脚：“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顾钧也是一时糊涂，

你就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师兄，你告诉顾钧，想让我修，可以！

但是他必须说出漆盒损坏的实情。”“什么？”大师兄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实情？

”“大师兄，麻烦你转告顾钧，别人傻，我可不傻，我的手艺在承安斋有目共睹，

如果他不肯把自己做的腌臜事全部说出来，我是不可能帮他修补的。”我没等大师兄回话，

接着道：“你把我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达给顾钧，他知道我在说什么，叫他不要再耍小聪明了，

我相信，他如果把这漆盒搞坏掉，呵呵，

你们知道沈先生的脾气的......你让他自己考虑吧。”也不等他回话，我就挂了电话。

果然，没过多久，大师兄的电话就再次打来，这次的语气明显和之前不同，没错，

我就是要大家都知道他的丑恶嘴脸。没错，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他俩犯的什么错误。

我一直都知道顾钧会偷偷把一些原本应该99%纯度的金粉，换成只有80%的金粉，

以前我看在同门师兄妹的份上，一直帮他兜底，因为我不想砸了师父多年来苦心经营的招牌。

但是按理说就算换成80%的金粉，也不应当这么快就出现问题，

因为这是整个行业内很多人都在偷偷干的事儿，就是因为短期内并不会出现大的问题。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彼时林鸢的修复刚‘完成’一周，漆层还在阴干期。

顾钧必定只检查了表面平整度，导致还没完全固化就报了‘修复完成’，被买家接走。

在还没完全固化就经历运输，即使是很轻微的颠簸，也会导致漆面沿螺钿边缘出现细纹。

但是，我是不会告诉他这些的，叫他的师兄弟们，看看他平时一幅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

结果暗地里才是最是看重钱财，我倒要看看，他失了威望，以后要怎么办？“让他，把东西，

送到我这里来。还有，修复的费用，我要按市价收。我现在的出场费，很高。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知道，这个条件，顾钧绝对不可能接受。

让他低头来求我这个他一直看不起的“孤女”，比杀了他还难受。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天色渐晚。手机屏幕亮起，是“沈”发来的第一条消息。“陈小姐，有时间见一面吗？

关于我的那只漆盒。”05我答应了沈亦舟的邀约。地点在他名下的一个私人茶室，

环境清幽，古色古香。他穿着一身中式便服，气质温润，

和我那天在承安斋见到的清冷模样判若两人。他亲自为我泡茶，动作行云流水，

显然是此道高手。“陈小姐，冒昧打扰了。”他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

“我听说了你离开承安斋的事。”“沈先生消息灵通。”我端起茶杯，没有喝。他笑了笑，

不以为意：“我更关心的，是我的那只漆盒。顾钧那边，已经搞砸了。”他用的是陈述句，

而不是疑问句。我抬眼看他：“所以，沈先生是......”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是想请你，让它恢复原样。我知道，只有你能做到。”“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有些好奇。“因为我见过你修复的东西。”沈亦舟说，“三年前，

故宫博物院展出的那件唐代银平脱镜，背面的花鸟纹缺损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修复它的人，

是你吧？”我心中一惊。沈亦舟不疾不徐地说道：“三年前故宫银平脱镜展出时，

我曾托老友向令师请教修复细节 —— 令师当时笑着说‘这活是我徒弟穗儿做的，她手稳，

能扛住细活’。后来我去承安斋考察，见你磨漆时手腕悬而不抖，指尖对螺钿的力度把控，

和令师描述的如出一辙。”那确实是我做的，是我在师父指导下，

独立完成的第一件顶级文物修复，当时为了不引人注目，署的是师父的名字。这件事，

除了我和师父，无人知晓。“那‘无痕补’的技法，才是我请承安斋的真正原因。

”沈亦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赞叹，“陈小姐，你......”原来，他从一开始，

目标就是我。我沉默了片刻，问：“沈先生想让我怎么做？”“很简单。”他放下茶杯，

身体微微前倾，“我给你提供一个地方，最好的工具，最好的材料。你安心修复，

不受任何人打扰。至于顾钧那边，我会去施压。”“条件呢？”我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没有条件。”沈亦舟的眼神很真诚，“我只是一个爱物之人，

不忍心看一件珍宝毁于庸人之手。当然，如果你愿意，修复完成后，

我希望能聘请你做我的私人修复顾问。”他顿了顿，补充道：“年薪，你开。”我看着他，

这个男人，不仅懂我的手艺，更懂我的处境和野心。我没有理由拒绝。“好。”我点了点头，

“但我也有个条件。”“请讲。”“修复完成后，我要在圈内公开，这件漆盒，

是我陈穗独立修复的。”我要把属于我的名字，拿回来。沈亦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