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真的不告诉大嫂,死的其实是二哥?”
轰隆隆!
伴随着刺破黑夜的闪电,一道惊雷炸响天际。
屋外。
崔织善提着食盒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倏然泛白,止不住颤抖。
食盒里的醒酒汤,一点一点从缝隙里滴落,打湿了她的鞋面。
不一会儿,大雨倾盆。
二房三少爷计容似乎被雷声惊到,脸色不太好看。
“大哥,你就不怕大嫂知道后闹腾?”
一道童音抢先说话。
“只要咱们一口咬定,父亲就是二叔计寒,母亲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办?”
听到熟悉的,如小大人般的话语,崔织善的心倏然跌进冰谷。
说话的是她的养子计康,是计凛赴边疆一年后送回来的。
说是救命恩人的遗孤,要她好生善待。
刚来时才一岁多点,小小的一个,蔫蔫的,又瘦又黑,穿着破烂、满身长满虱子。
她二话不说养在膝下,待他如亲子。
一点点替他清理污秽,精心护理,越养越精神。
早早替他开了蒙,不日要去崔氏学堂进学。
却原来,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提着食盒的手,攥得更紧了。
计凛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三弟,崔织善不敢!她大哥虽然疼她,但在崔家却自身难保。”
计凛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屑。
继母的确视他们两兄妹为眼中钉、肉中刺,连带着亲爹也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所以呢,这是笃定她无处可去?
只能烂在计家后宅?!!!
雨,越下越大。
计容有些不忍,“大哥,你何必做那么绝?”
“老三,你不懂!对于计家来说,谁死都无所谓。但婉婉不行,她太娇弱了,无法承受克夫的名头。
崔织善在继母手中没少受磋磨,性子坚强,不怕流言蜚语。 ”
计凛嘴里的婉婉,就是老二计寒的妻子曲婉婉。
是二房老太太曲氏的内侄女,自小父母双亡,养在曲氏膝下。
及笄后嫁给计寒。
“父亲,我想二婶做我的母亲。二婶可温柔了,还会做好吃的糕点。不像母亲,就会打我的手心。”
计凛眸底的寒光一闪而逝。
“你二婶身子弱,哪里管得了你这只皮猴?”
计容还想再劝。
“大哥,你不在的这几年,家里全靠大嫂操持。可你别忘了,她,也是弱女子啊! ”
诡异的沉默。
“……我这不是没办法吗?大不了我兼祧两房,再娶崔织善一回。”
“大哥,这不公平!既然你决定诈死,不如让大嫂另嫁他人。 ”
当初,大哥明明与婉婉表姐两情相悦。
却为了攀上崔家,硬生生将婉婉表姐推给二哥。
如今又诈死成二哥,转头与婉婉表姐相守一生?
戏本子都没他会编!
“这怎么行?”计凛怒道,“进了计家大门,生是计家的人、死是计家的鬼。”
“哼,坏三叔!父亲和祖母都说了,母亲的嫁妆全是我的! ”
计容看着这对父子,苦笑出声。
“大哥,你不让大嫂再嫁,是因为韩凤震将军吧?”
韩凤震是大夏猛将,统领的韩家军以一挡百,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
计家从武,想在官场上站稳脚跟,绝绕不开韩凤震。
老二计寒,就是为了保护韩大将军而死。
“老三,你忘了?灵遥入了宫!”
计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长姐计灵遥是皇上的美人。
因为一双美眸长得像皇后娘娘,得了皇上偏宠,特封为灵瞳美人,势头直逼韩皇后。
因此惹了众怒,时常被后宫嫔妃针对。
倒是韩皇后,还会看顾一二。
而韩皇后,独独疼爱崔织善……
这下子,计容也不说话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懂。
被计容看破心事,计凛也不着恼。
“好了,不说了,来,喝酒!再过几日,康儿的亲娘就要入京,到时候还须你周旋一番。 ”
计容瞳仁猛地一缩,看着面容与计凛七分像的计康,抖着声音问出多年来的疑惑。
“大哥,康儿不会是你的亲生儿子吧?”
计康咧着嘴笑。
“三叔笨!才看出来? ”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和老二上战场,生死未卜,老二有儿子,我也该留个后吧?”
可算算时日,康儿分明是大哥去边疆前就出生的!!!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人?!你骗大嫂替你养这么多年儿子,功劳苦劳都有!你不感谢也就算了,明明没死,却还要她担寡妇的骂名,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
计凛摆摆手,一副不必多说的模样。
“我也想两全其美,这不是没办法吗?再说了,就算兼祧两房,我也绝不会进她的院子。
我只要婉婉一人。
康儿就是崔织善此生唯一的孩子。
她的嫁妆也不会浪费,正好给康儿继承。 ”
“什么?大哥,你不会不打算与大嫂圆房吧?!!! ”
又一道闪电亮起,打在计凛硬朗的五官上,显得格外冰冷无情。
“当然! ”
“啪”,崔织善脑海里响起一道细微的碎裂声。
那是心裂开的声音。
这一刻,她宛如重生。
计凛,衣冠禽兽!
计康,小白眼狼!!
这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她统统不要了!
他们想巴着她吸血,还想要她的嫁妆?
想屁吃呢!
她就是一把火烧了嫁妆,也绝不会便宜这两个不是人的东西。
好在当初计康并未正式记入族谱!
她决心替自己讨回公道,让他们全家付出代价。
她崔织善,从来不是马善被人欺的人。
当年羽翼未丰,她才选择忍而不发。
崔织善身份显赫。
祖父是定远侯,父亲是太子太傅,母亲虽然早逝,但身份尊贵,是魏国公府二小姐。
大哥任户部侍郎,深受皇上器重。
但,正如计凛所说。
母亲早逝,继母不仁,父亲无视。
她和大哥在崔家举步维艰。
四年前,正值大哥升迁的紧要关头,她不得不答应为父报恩,嫁入计家。
虽然大哥竭力阻拦,但架不住她心意已决。
成亲当晚,新娘盖头还没掀,夫君计凛就接到圣旨远赴边疆作战。
这几年,她寄过无数家信去边疆,夫君凛从不回复。
她以为他忙于战事,却原来是心有所属。
从成亲那日起,便弃她如敝履。
她本想悄悄离去,却在看到院角的一坨时,顿住了脚步。
“笃,笃,笃! ”
门,被叩响。
崔织善应声而入。
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屋里两大一小刷的白了脸。
她似无所觉。
熟练地将食盒打开,取出洒了一半的醒酒汤,搁在计凛,不,计寒面前。
“二叔,母亲让我送醒酒汤来,你趁热喝了吧。本该弟妹来送,但她身子弱,淋不得雨。”
说罢,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计容面有不忍,“大嫂,你刚退烧,也不可大意啊。”
计寒神色复杂地瞥了瞥她,端起醒酒汤。
“多谢……大……嫂! ”
正待一饮而尽,一股呛人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蹙了蹙眉。
崔织善好心解释,“这是新配方,须趁热喝。”
计寒不疑有他,一饮而尽。
崔织善眸光凉凉。
哼!是狗就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