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妙手仁心永昌十七年,京郊。暮色四合,细雨如丝。
一辆青帷马车在泥泞小道上艰难前行,车辕上挂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昏黄光影勉强照亮前方丈许路途。“小姐,雨越发大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歇脚,
明日再赶路吧?”驾车的老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回头向车内问道。一只素白的手掀开车帘,
露出一张清丽面容。苏绣眉头微蹙,望了望天色,“再赶一程吧,陈伯。
方才茶寮里那伙计说,前面村落有不少孩子染了时疫,我既知晓了,便不能坐视不理。
”陈伯叹了口气,“小姐心善,可这雨天路滑,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老奴如何向老爷交代?
”“爹爹那里我自会分说。”苏绣语气温和却坚定,“医者仁心,见死不救岂是苏家作风?
”马车又行二里,果然见一处村落。时已入夜,村中却灯火通明,不时传来阵阵哭嚎声,
听得人心中发紧。苏绣甫一下车,便有村中老者迎上来,得知她是京城苏家医馆的小姐,
顿时老泪纵横,“天可怜见,苏神医家的千金来了!孩子们有救了!”不多时,
苏绣已置身于一间茅屋中。屋内挤着七八个孩童,个个面色潮红,喉间肿胀,呼吸艰难。
她仔细查看了孩子们的舌苔眼眸,又搭脉片刻,心中已然有数。“这是喉痈之症,
邪热壅肺所致。”苏绣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药囊,“快取清水来,再寻些蜂蜜!
”银针穿梭,药香弥漫。不过半个时辰,最严重的那个孩子喉间脓肿已被切开,脓血排出,
呼吸立时顺畅许多。其余孩子也都服下了清热解痈的药剂,沉沉入睡。村民们千恩万谢,
欲留苏绣住宿。她却婉言谢绝,只道京城还有急事,留下药方和些许银钱,便匆匆登车离去。
马车驶出村落,陈伯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姐为何不肯留宿?
明明您已赶了一天路...”苏绣微微一笑,眼中却无笑意,“那村中疾患并非寻常时疫,
我观其症状,极似人为投毒所致。方才我为他们诊治时,闻到井水中有一丝异样气味。
若真如此,下毒之人很可能还在村中,我们不宜久留。”陈伯骇然,“何人如此狠毒,
竟对孩童下手?”“回京后我自会禀明爹爹,请官府暗中查探。”苏绣轻叹一声,
眉间倦色难掩,“现在先赶路吧。”雨声渐密,敲打车顶如擂战鼓。苏绣倚在车内,
思绪万千。她出身医学世家,祖父曾任太医院院使,父亲苏慎之如今是京城最有名的神医,
苏家医馆“济世堂”更是名满天下。她自小耳濡目染,天赋异禀,虽为女子,
医术已得父亲真传,甚至青出于蓝。然而树大招风,苏家盛名之下,暗流涌动。
太医院中嫉恨者不少,民间医馆亦多有眼红之辈。这次孩童中毒事件,让她隐隐感到不安。
正思量间,马车突然猛烈颠簸,随即传来陈伯的惊呼和马儿的嘶鸣声。苏绣掀帘一看,
心中顿时一紧——前方山路被塌方的泥石阻断,马车一侧车轮已陷进泥坑,进退不得。
“小姐莫慌,老奴这就...”陈伯话音未落,忽然瞪大眼睛,指着前方,“那、那是什么?
”雨幕中,隐约可见一团黑影倒在路旁,似是人形。苏绣毫不犹豫,提起药箱便跳下马车,
冒雨奔向那团黑影。近前一看,果真是个男子,浑身泥泞,昏迷不醒。她伸手探他鼻息,
微弱却尚存。再摸脉象,不由吃了一惊——此人内息浑厚异常,分明是习武之人,
却又紊乱无比,似受过极重内伤。“陈伯,快来帮忙!”苏绣喊道,“此人还活着!
”主仆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将伤者拖上马车。苏绣取出银针,
精准刺入他人中、内关等穴。不多时,男子喉间发出一声轻响,缓缓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
苏绣怔住了。这男子面色苍白如纸,却掩不住五官的深邃俊朗。尤其那双眼睛,漆黑如墨,
仿佛能看透人心。此刻那眼中满是警醒与审视,全然不像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你是何人?
”两人异口同声问道,旋即都愣住了。男子勉强撑起身子,
警惕地打量着苏绣和她手中的银针,“是姑娘救了我?”“我乃京城苏家医馆苏绣,
路经此地见公子昏迷,故而施救。”苏绣平静回答,心中却暗自称奇。这男子重伤至此,
醒来第一反应竟是审视环境而非求助,绝非寻常百姓。男子眼神微动,
“可是‘神医’苏慎之苏先生家的千金?”“正是家父。”苏绣微微颔首,“公子如何称呼?
为何会重伤在此?”男子沉默片刻,方道:“在下姓谢,单名一个昀字。赴京途中遭遇山贼,
不幸受伤,多谢姑娘相救。”苏绣心下明了,这说辞多半是托词,却也不便多问,
只道:“谢公子伤势不轻,须得好生调理。若不嫌弃,可随我们回京,到苏家医馆诊治。
”谢昀深深看她一眼,“那就叨扰姑娘了。”马车终于挣脱泥坑,重新上路。
车内二人一时无话,只闻雨声淅沥。谢昀闭目养神,心中却波涛汹涌。
他并非什么遭遇山贼的行商,而是当朝靖安侯,奉密旨查办一桩牵扯朝堂的大案。
日前遭人暗算,重伤突围,若非遇上这位苏小姐,恐怕真要命丧于此。他悄悄睁开眼,
打量正在整理药箱的苏绣。少女专注的侧脸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与方才施针时的果决判若两人。苏慎之的女儿...谢昀眼神微沉,
想起近日查到的某些线索,似乎与苏家有些关联。“苏姑娘经常这般深夜出诊吗?
”谢昀忽然开口。苏绣抬头,微微一笑:“医者无分昼夜。倒是谢公子,伤势如此之重,
还能保持清醒,实在令人佩服。”谢昀挑眉,“姑娘似乎不信在下的说辞?
”“人人都有难言之隐。”苏绣语气平和,“我只需知道你是我的病人,这就够了。
”好个聪慧通透的女子。谢昀心中暗赞,正欲再言,忽听车外陈伯一声惊呼,马车猛然停住。
“小姐!前面、前面有官兵拦路!”第二章 侯门深似海苏绣掀帘一看,心中顿时一紧。
雨幕中,十余名黑衣骑士一字排开,拦住去路。这些人虽作官兵打扮,却个个眼神凌厉,
杀气腾腾,绝非普通差役。为首的汉子驱马向前,高声喝道:“车内何人?奉京兆府令,
搜查逃犯!”苏绣正要答话,却被谢昀轻轻按住手腕。他不知何时已坐起身,脸色依然苍白,
眼神却锐利如鹰。“告诉他们,你是苏家小姐,车中只有你和老仆,要赶回城中为父亲祝寿。
”谢昀低声快速道,“切勿提及我。”苏绣心念电转,
已然明白这些人大约就是重伤谢昀的凶手。她定了定神,掀帘而出,站在车辕上,
声音清亮:“我乃苏慎之女苏绣,车中只有老仆一人,要赶回城中为家父祝寿。
各位官爷深更半夜在此拦路,不知所为何事?”那为首汉子听到“苏慎之”三字,明显一怔,
语气缓和了些:“原来是苏小姐。失敬了!实在是公务在身,奉命捉拿要犯,
可否容我等查看一下车内?”苏绣心中焦急,却知强行拒绝反而惹疑,只得道:“官爷请便。
”那汉子跳下马,大步走向马车。苏绣手心里全是冷汗,脑海中飞速思索对策。就在这时,
后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又一队人马疾驰而至,为首的竟是京兆府尹赵大人本人!“放肆!
”赵大人远远便喝道,“苏小姐的车驾也是你们能拦的?还不退下!”那黑衣汉子见状,
只得悻悻退开。赵大人滚鞍下马,快步走到苏绣车前,拱手道:“苏小姐受惊了!
这些是新来的差役,不懂规矩,还望海涵。”苏绣心下诧异,赵大人与苏家虽有些交情,
但堂堂京兆府尹深夜出现在郊外,未免太过巧合。她面上却不露分毫,
只微微欠身:“赵大人言重了。诸位也是公务在身,小女子理解。”寒暄几句后,
赵大人忽然压低声音:“苏小姐一路可曾见到什么可疑之人?”苏绣心中一跳,
面上却故作疑惑:“大人何出此问?小女子一路行来,除了各位官爷,并未见到他人。
”赵大人仔细打量她神色,见无异样,方笑道:“那便好,那便好。夜深雨急,
苏小姐快些回城吧,本官派人护送一程。”“不必劳烦大人了。”苏绣婉拒,
“村落中有孩童染疾,小女子已耽搁许久,家父怕是等得急了。”辞别赵大人,
马车重新上路。直到远离了那些官兵,苏绣才长舒一口气,回到车内。
谢昀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见她进来,轻声道:“多谢姑娘相助。”苏绣摇头,
“谢公子不必客气。只是那些人似乎来历不凡,连京兆府尹都出动了,
你...”“姑娘不必多问。”谢昀打断她,“知道得越少,对姑娘越安全。
”苏绣抿了抿唇,不再多言。车内陷入沉默,只余车轮轧过泥泞的声响。抵达苏府时,
已是三更时分。苏绣悄悄将谢昀安置在偏院客房,嘱咐心腹丫鬟好生照料,
这才匆匆前往正堂向父亲请安。苏慎之果然还未歇息,正在堂中踱步。见女儿归来,
这才放下心来,却又板起脸道:“绣儿,你如今越发大胆了!深夜独行,若出了什么事,
让为父如何是好?”苏绣连忙赔笑,“爹爹莫气,女儿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而且今日还救了一村的孩童呢。”她将村中见闻细细道来,唯独略过了谢昀之事。
苏慎之听后眉头紧锁,“你说那些孩子是中毒而非时疫?”苏绣点头,
“女儿怀疑是井中被人投毒,已取水样回来,明日便可查验。”苏慎之沉吟片刻,
忽然叹道:“绣儿,近来京城不太平,你日后出诊要多加小心。尤其是...”他欲言又止,
最终摆摆手,“罢了,先去歇息吧,明日还要去侯府看诊。”“侯府?哪个侯府?
”“靖安侯府。”苏慎之面色凝重,“老侯爷旧疾复发,情况不妙。
太后亲自点名要为父前去诊治,明日你随我同去,也好多长些见识。”苏绣心中一惊。
靖安侯府?那不正是谢昀...她压下心中疑虑,应声道:“女儿遵命。”回到闺房,
苏绣辗转难眠。
—中毒的孩童、重伤的谢昀、诡异的官兵、父亲凝重的表情...这一切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她却理不出头绪。翌日清晨,苏绣先去偏院查看谢昀伤势。推门而入,却见床榻空空,
人影全无,只留下一枚玉佩和一张字条:“救命之恩,来日必报。此事切勿再与人言。
昀”苏绣拿起那枚玉佩,触手温润,上面刻着精致的云纹,一看便知非凡品。这个谢昀,
果然不是普通人。不及细想,丫鬟来催,说是老爷已在门口等候。苏绣匆匆收好玉佩,
整装出门。靖安侯府气派非凡,朱门高墙,戒备森严。苏慎之父女被引至内堂,
但见一位白发老者在榻上***不止,面色青紫,呼吸艰难。苏慎之仔细诊脉后,
面色越发凝重。他开了药方,又施以针灸,老者症状稍缓,却依然危殆。
“侯爷此疾由来已久,本不当如此凶险。”苏慎之沉吟道,“近日可曾服用过什么特别之物?
”侯府管家忙道:“侯爷饮食皆由专人负责,应当无碍。
只是三日前开始服用太医院新进的‘金丹’,说是能强身健体...”苏慎之眼神一凝,
“可否取来一看?”金丹取来,苏慎之仔细查验,又刮下些许让苏绣辨认。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沉。这金丹表面无碍,内里却掺了极微量的毒物,
长期服用会慢慢损伤心脉,寻常医者难以察觉。若非苏家秘传的验毒之法,几乎无法识别。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喧哗声。一人大步闯入内堂,声音冷厉:“苏神医可是查出什么了?
”苏绣抬头望去,顿时如遭雷击。站在门口的,正是昨夜她救下的那个重伤男子——谢昀。
而此时的他锦衣玉带,气势凌人,哪还有半分虚弱模样?那双深邃的眼睛冷冷扫过苏绣,
没有丝毫相识的痕迹。管家连忙躬身:“世子爷,您回来了!这位是苏神医,
正在为侯爷诊治。”谢昀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苏慎之手中的金丹上,
“苏神医可是觉得这丹药有问题?”苏慎之沉吟片刻,谨慎道:“还需进一步查验。
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谢昀摆手屏退左右,唯独留下苏绣,“苏小姐留下协助吧。
”当室内只剩三人时,谢昀忽然向苏绣深深一揖:“昨夜多谢苏小姐相救之恩。情势所迫,
未能表明身份,还望见谅。”苏绣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还礼:“世子言重了。不知者不罪。
”苏慎之惊讶地看着女儿,“绣儿,你与世子...”“昨日偶遇世子受伤,略尽绵力。
”苏绣简略道,心中却波涛汹涌。原来他竟是靖安侯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