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张写着地址的便签捏成了团,却没扔掉,只是攥在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
苏晚送她到教学楼门口时,她突然说:“我叫林溪。”
“嗯?”
“我的名字,林溪。”
她低着头,声音轻得像叹息,“谢谢你。”
苏晚回到便利店时,王姐正在擦玻璃门。
橘黄色的灯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照出去,在地上铺成一块暖融融的光斑。
王姐回头看见她,扬了扬下巴:“搞定了?”
“嗯。”
苏晚走到柜台后坐下,突然觉得浑身脱力,“她叫林溪。”
“林溪。”
王姐念叨了一遍,把一杯热可可推到她面前,“好听的名字。
以后别动不动就翘班,不然我扣你工资。”
苏晚捧着热可可,指尖的温度慢慢渗进掌心。
玻璃门上的倒影里,她的脸还带着点苍白,但眼睛亮得很。
第二天一早,林溪居然出现在了便利店。
她换了件洗得发白的T恤,头发扎成马尾,少了昨晚的绝望,多了点怯生生的拘谨。
她走到冰柜前,拿了瓶牛奶,结账时把那张被捏皱的便签放在柜台上,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我来买东西。”
苏晚忍着笑,扫完码说:“今天牛奶打八折。”
林溪抬头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真的?”
“当然,”苏晚指了指墙上的海报,“新客首单优惠,昨天忘了告诉你。”
其实海报是上周的,早就过期了。
但林溪没看出来,只是低头付了钱,攥着牛奶瓶转身时,又停住了:“那个……你昨天说的关东煮,今天还有吗?”
苏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忙点头:“有!
刚煮好的,萝卜特别入味。”
林溪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苏晚假装整理货架,偷偷观察她——她握筷子的手很稳,只是指尖泛白,手腕上的划痕被长袖遮住了,露出的小臂上有块淡淡的淤青。
“你是高二的吧?”
苏晚递过去一碟萝卜,“我以前路过你们学校,总看见穿蓝白校服的。”
林溪的动作顿了顿,点了点头:“嗯,高二(三)班。”
“功课难吗?”
“还好。”
林溪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就是……有点累。”
苏晚没再追问。
她想起自己高中时,也总觉得天塌下来似的累,后来才知道,那些以为跨不过去的坎,其实只是青春期的一场感冒。
林溪走的时候,把空汤碗放到柜台上,突然说了句:“她们说,我爸妈离婚是因为我。”
苏晚正在扫条形码的手停住了。
“我爸说,要不是我总考不上重点班,他也不会跟我妈吵架。”
林溪低着头,刘海遮住眼睛,“我妈说,我要是懂事点,她也不会走。”
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在她脚边投下一小块光斑。
苏晚突然想起昨晚天台上的风,还有林溪攥着便签纸的样子。
“我爸妈在我高三那年分开的。”
苏晚蹲下来,平视着林溪的眼睛,“我妈走的那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觉得全世界都塌了。
后来我外婆告诉我,大人的事,从来不是小孩的错。
就像下雨天会打雷,不是因为你忘了带伞。”
林溪的肩膀轻轻抖了一下,没说话。
“对了,”苏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柜台下拿出一支草莓味的棒棒糖,“这个给你。
昨天救了你,算谢礼。”
林溪接过棒棒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彩色的光。
她捏着糖纸转了转,突然抬头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像清晨的第一缕光,把她眼底的灰驱散了一点点。
那天下午,苏晚又摔了东西。
是罐刚进货的咖啡,从货架上滑下来,她明明“看见”了它落地的轨迹,伸手去接时,却慢了半拍。
咖啡洒了一地,褐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漫开,像块难看的污渍。
王姐过来帮忙收拾时,皱着眉说:“你这手,最近怎么跟长了霉似的?”
苏晚蹲在地上擦地板,指尖沾着黏糊糊的咖啡液。
她突然想起林溪手腕上的淤青,还有那句“有点累”。
“王姐,”她低声问,“你说,人会不会因为太难过,就看不见好东西了?”
王姐把拖把递给她:“傻话。
不是看不见,是被坏情绪蒙了眼。
就像这咖啡,洒了是挺糟心,但擦干净了,地板不还是亮的?”
傍晚交班时,苏晚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发现了个纸包。
打开一看,是双毛线手套,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是刚学编织的人做的。
里面夹着张纸条,是林溪的字迹:“谢谢你的关东煮。
我妈以前教过我织这个,虽然不好看,但冬天戴会很暖。”
苏晚把冰凉的手伸进手套里,粗毛线蹭着掌心,却奇异地传来一阵暖意。
她抬头望向学校的方向,夕阳正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
玻璃门上的倒影里,她的嘴角微微扬着,手背上那道浅红的疤痕,在晚霞里泛着柔和的光。
也许,那些“预知”的画面,不只是为了躲避危险。
就像此刻,她明明没“看见”未来,却觉得心里踏实得很——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那些破碎的镜影里,慢慢攒起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