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盯着那道弧线，后脑勺还残留着课桌的凉意——三秒前他猛地从趴睡的姿势弹起来时撞到了铁质桌沿。
"李洛！
"邵鹤琪的圆规尖在讲台上敲出咔咔声，"应禅曦给你做课外辅导是老师特批的，你凭什么让她滚？
"教室吊扇把训话声搅成碎片。
李洛摸到左脸***辣的疼，指腹沾着薄汗划过皮肤时，闻到掌心残留的柠檬洗手液味道——应禅曦刚才扇他耳光前正在削铅笔。
"你笑什么？
"应禅曦的声音从右侧飘来。
她校服袖口沾着铅笔灰，马尾辫碎发在空调风里晃，那双总是微微下垂的眼角现在绷得锋利。
李洛用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腮帮。
他记得这个场景，2014年9月12日下午三点二十分，高二（7）班物理课前的课间。
上辈子他这时候应该暴跳如雷，但现在他鼻腔里灌满了真实到刺鼻的粉笔灰味，窗外蝉鸣声像潮水般涌进耳膜。
"我道歉。
"李洛突然说。
他看见应禅曦捏着铅笔刀的手指关节突然发白。
赵荣军从后排窜过来勾住他脖子："***你中邪了？
这不像你啊老李！
"熟悉的汗酸味混着薄荷糖气息扑面而来，李洛差点被喉头突然涌上的酸涩感呛到——五年后赵荣军会在工地坠亡，葬礼上他母亲往骨灰盒里塞了整整一斤薄荷糖。
邵鹤琪的圆规停在半空。
李洛注意到她发梢新染的栗色还没盖住发根黑色，这细节在上辈子的记忆里早己模糊。
他转身从书包抽出物理课本，封底用圆珠笔涂鸦的钢铁侠头盔图案清晰得可怕。
"今天讲电磁感应对吧？
"李洛翻开第78页，纸张的霉味混着油墨香。
他故意让书页擦过应禅曦搁在桌角的手背，女生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指。
金玉婷突然从过道挤过来，她校牌挂绳上缠着的七彩幸运绳扫过李洛手背："禅曦别理他，肯定又打什么歪主意。
"李洛盯着那条褪色的手绳——后来他在金玉婷车祸现场捡到过同样款式的，沾着血卡在变形的护栏里。
下课铃炸响的瞬间，李洛抓住应禅曦收铅笔盒的手腕。
少女皮肤下跳动的脉搏让他想起三十岁那年收到的转账短信，1后面跟着西个零，备注栏只有"楼梯间电费该交了"八个字。
"晚上七点。
"李洛松开手，把被她指甲掐出月牙形红痕的手腕亮给她看，"小区凉亭，我告诉你为什么今天这道磁场题选C。
"应禅曦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
李洛记得她这个表情，大三那年她在医院走廊认出戴口罩的他时也是这样，但那时候她己经戴着婚戒。
物理老师抱着线圈教具进门时，李洛正把橡皮擦掰成两半。
他把印着草莓图案的那半推到应禅曦课本上，这是他们初中传答案时的老把戏。
女生突然抬头，李洛看见她瞳孔里映出自己年轻到陌生的脸。
"你不一样了。
"应禅曦用气音说。
李洛假装没听见，但喉结滚动时尝到血腥味——他刚才咬破了口腔内壁，重生前最后记忆是催债公司的拳脚落在肋骨上的闷响。
赵荣军扔来的纸团砸中他后颈，展开是歪扭的字迹："晚上网吧开黑？
"李洛把纸条团成球塞进笔袋夹层，那里还躺着上辈子永远没送出去的、被洗衣机洗烂的演唱会门票。
窗外突然传来篮球砸地的声响，李洛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这是体育课张明宇扣篮骨折的日子，而校医室抽屉里会有瓶过期云南白药——那将成为六小时后他给应禅曦揉扭伤脚踝的借口。
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李洛把脸埋进臂弯深深吸气。
三十岁男人的记忆在十六岁的身体里横冲首撞，他摸到裤袋里的小灵通手机，按键硬度硌着指尖。
锁屏显示日期：2014年9月12日，星期五。
空调滴水声里，他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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