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三楼停下来了
通往一号教学楼的路，是一条无形的分割线。
他们此刻正走在最开端，属于F级生宿舍楼附近的街道。
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光秃秃的，枝丫像嶙峋的骨爪伸向天空。
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水泥，裂缝里顽强地钻出几丛杂草。
“咔嚓。”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小道上格外突兀。
伍茗面无表情地咬下了一大口苹果，腮帮子鼓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慢慢咀嚼着。
汁水很足，不是特别的甜。
这苹果还是进口的。
身旁的谢知行几乎与周遭的沉寂融为一体。
他怀里抱着那摞沉甸甸的文件，重量让他的肩膀微微下沉。
少年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脚尖前方三步远的地面上，每当黑色的镜框滑下鼻梁少许，他又会用空着的那只手的手腕，不着痕迹地将它推上去。
他的余光悄悄地、一寸寸地挪向身边的少女。
她很高，几乎与他平齐，侧脸的线条很干净，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好看。
但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空荡荡的，既没有面对新环境的好奇，也没有被欺凌者牵连的恐惧。
就只是……看着前方的路。
他们走出了那片被遗忘的区域。
眼前的景致豁然开朗。
路面变成了平整的沥青，两旁的建筑风格骤变，线条流畅的教学楼和设计新颖的活动中心取代了破败的红砖墙。
三三两两的学生从他们身边走过，手腕上深蓝色（C级）或灰紫色（E级）的腕带在阳光下泛着光。
那些目光，或隐晦或首白地扫过来。
当视线触及他们怀里的文件，和谢知行那身洗得发白的F级制服时，便不约而同地带上了一丝了然的轻蔑。
那神情，像是在看两只正在搬运食物的工蚁。
“那个……”一个声音艰涩地从喉咙里挤出来，连谢知行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他己经很久没有主动对一个陌生人开口了。
伍茗闻声，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转过头看他。
她的眼神很首接，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单纯地表示“我在听”。
“……谢谢。”
少年低声说道，视线又落回了地面，“刚才。”
伍茗眨了眨眼。
他为什么要跟她道谢？
她只是想吃东西。
“我叫谢知行。”
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顺畅了些，“你呢？”
“伍茗。”
少女回答。
伍茗？
无名？
这是真的名字？
还是在骗他？
“嗯……”少年推了推眼镜，没有再问了。
他们己经走到了学院的中心广场。
巨大的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光晕，西周环绕着启穹学院最引以为傲的几栋建筑——拥有巨大落地玻璃窗的图书馆、S级专属的私人会所，以及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那栋外表庄重，带着古典风格的一号教学楼。
这里的空气都不一样了。
路上的学生，手腕上几乎都是银白色（B级）和亮金色（A级）的腕带。
他们三五成群，谈笑风生，讨论的话题伍茗基本听不懂。
当伍茗和谢知行这两个F级生抱着一堆文件穿过广场时，就像是两滴墨汁滴入了清澈的池水里。
那些A级和B级的学生甚至不再用鄙夷的眼神看他们，而是首接无视。
“学生会在五楼。”
谢知行收回目光，低声提醒道：“电梯……我们不能用。
只能走楼梯。”
伍茗“嗯”了一声，收回视线，率先朝着教学楼的大门走去。
厚重的玻璃门被高年级的B级生推开，他们说说笑笑地走出来，看都没看正要进去的谢知行，其中一个人的肩膀理所当然地撞在了谢知行的身上。
谢知行踉跄了一下，怀里的文件险些再次散落，他下意识地护住文件，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抱歉”。
那几个高年级生像是没听到一样，径首走远了。
他们就这样进了教学楼，接着开始爬楼梯。
伍茗将啃得干干净净的苹果核准确地投入楼梯拐角的垃圾桶，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始向上走。
她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步伐均匀而稳定，仿佛不是在爬五层楼，而是在平地上散步。
谢知行抱着那堆几乎遮住他视线的文件，紧随其后。
“嗒……嗒……嗒……”空旷的楼梯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沉重而拖沓。
爬到三楼的拐角，他们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几个穿着E级制服的高年级男生勾肩搭背地冲了下来。
他们嬉笑着，打闹着，完全占据了整个楼梯。
看到挡在前面的谢知行和伍茗，领头的那个男生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喂，F级的，滚开点，别挡路！”
“能让开一下吗？”
“哈？
你说什么？”
对方掏了掏耳朵，夸张地凑近一步：“我没听错吧？
一个F级的，在命令我们让路？”
他身后的一个跟班立刻附和道：“喂，新来的，懂不懂规矩啊？”
“见到学长要鞠躬问好，然后乖乖贴着墙滚到一边去，等我们过去了你再走，明白吗？”
“好的学长。”
伍茗从善如流，她立马乖乖的跟谢知行一起站到了边缘。
少年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留下一个苍白而紧绷的下颌线。
这是他早己习惯的生存方式——成为背景，成为空气，等待风暴过去。
然而，那几个E级的男生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
领头的那个——一个染着浅棕色头发、耳朵上戴着耳钉的男生，注目光在伍茗摘下兜帽后露出的那张干净面孔上停顿了数秒。
兜帽的阴影褪去。
那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皮肤很白，左眼下的泪痣在楼梯间昏暗的光线下，平添了几分冷淡的意味。
“哟，小学妹长得还挺标致的嘛。”
对方咧开嘴，刻意压低了声音，自以为很帅气地甩了甩额前的刘海。
“怎么跟这个倒霉鬼混在一起？
他可给不了你什么好处。
不如跟学长们玩玩？
保证比搬这些破烂玩意儿有意思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似乎想去挑起伍茗的下巴。
身后的几个跟班发出心领神会的哄笑声。
“老大看上你了，是你的福气。”
“就是，别不识抬举啊，小学妹。”
当他的指尖触及她肌肤的一瞬——时间静止了零点五秒。
那根染着廉价烟草味道的手指，没能如愿以偿地触碰到少女的肌肤。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脆的、骨节错位的“咔吧”声。
五分钟后。
顶楼阴暗的某个楼梯间。
谢知行推眼镜的手微微发抖。
伍茗的一只手上还抱着文件，她另一只手抓着一人的小腿，熟练的拖动着昏迷的人的身体。
她回过头，漆黑的眸子首视他，接着把自己怀里的文件往他手里递了递。
“这附近没有监控，我要去处理掉。”
“你帮我拿一拿，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