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离婚与重生民政局冰冷的白色瓷砖,反射着头顶惨白的灯光,像手术室一样,
要把我和苏念慈之间最后一点温情也剖开,剔除干净。工作人员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
她把两本暗红色的离婚证推过来,声音毫无波澜:“好了,下一个。”我拿起属于我的那本,
指尖触到封皮上烫金的“离婚证”三个字,竟有些灼痛。苏念慈也拿起了她的那本,
动作很轻,仿佛那不是一本证件,而是一件易碎的瓷器。她低着头,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黯淡的阴影,我看不清她的表情。结婚七年,
从青梅竹马到劳燕分飞,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没有争吵,没有歇斯底里,
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告别。我们平静地走出民政局大门,
像两个刚刚参加完一场普通会议的同事。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湿冷。
我下意识地想脱下外套给她披上,手抬到一半,又僵住了。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
“我叫了车。”她轻声说,声音被雨声冲刷得有些模糊。我“嗯”了一声,喉咙干涩。
一辆白色的网约车缓缓停在路边。她拉开车门,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
情绪复杂得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有不舍,有怨怼,有疲惫,最终都归于一片死寂的平静。
“林惊渊,”她叫我的名字,“再见。”“再见,苏念慈。”车门关上,隔绝了我的视线。
白色的车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雨幕中。我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我们之间,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错的?是她为了支持我创业,放弃了心爱的舞蹈事业,
眉眼间染上烟火气的疲惫时?还是我为了应酬,一次次深夜醉酒回家,
忽略了她眼中的失落时?又或者,是我妈一次次拿“孝道”绑架她,
让她为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买房买车,而我却无力反抗,只能说“再忍忍”时?
无数个日夜的争吵、冷战、沉默,像一把钝刀,将我们之间名为“爱情”的绳索,
一寸寸磨断。我拿出手机,想给她发条消息,说“路上小心”,却发现她的微信对话框,
已经被我删了。我苦笑一声,点燃了一支烟。刺耳的刹车声和剧烈的撞击感,
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记忆。一辆失控的货车闯了红灯,径直朝我站着的人行道撞来。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脑海里闪过的,竟然是苏念慈穿着白色连衣裙,
在高中校园的香樟树下对我笑的样子。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跳跃,
像一群金色的蝴蝶。如果……能重来一次就好了。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陪我吃苦。
我会让你去跳你最爱的舞,让你永远活在阳光下,而不是被我家的烂摊子拖进泥潭。
……“惊渊!林惊渊!你发什么呆呢?考傻了?”熟悉又带着一丝少年气的清脆声音,
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我猛地睁开眼。眼前不是车祸现场,也不是医院。
是高三二班的教室。墙上的高考倒计时牌还挂着,上面的数字是“0”。窗外阳光正好,
蝉鸣声声,空气里弥漫着夏日特有的燥热和青草香。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干净,修长,
没有因为常年签文件而磨出的薄茧。身上穿着的,是早已被我扔掉的蓝白相间的高中校服。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对答案,发现考砸了?
”一只白皙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缓缓抬头,视线对上了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十八岁的苏念慈。她扎着一个清爽的马尾,没有化妆,脸上是满满的胶原蛋白。
眼睛明亮得像盛着星星的湖泊,嘴角微微翘着,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她身上没有后来那份被生活磨砺出的疲惫和沉静,整个人都散发着青春的光芒,
耀眼得让我不敢直视。我真的……重生了。回到了高考结束的这一天。前世,
就是在这天下午,苏念慈向我告白。我们约定好,去同一个城市的大学,毕业就结婚。
后来的一切,都从这个美好的约定开始,也从这个约定开始,一步步走向深渊。“喂,
你到底怎么了?”苏念慈见我一直不说话,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没发烧啊。”我看着她,
喉结滚动了一下,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十八岁的气息。真好。这一世,我终于有机会,
还你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了。一个没有林惊渊,没有我那个糟糕家庭的,光芒万丈的人生。
“苏念慈,”我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我清了清嗓子,
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疏离,“以后,我们还是少联系吧。
”苏念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怔怔地看着我,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林惊渊,你……说什么?”2 亲手推开你看着苏念慈错愕的脸,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窒息。我知道,这句话对她,对我自己,
都无比残忍。我们是从穿开裆裤起就在一起的交情,是邻居、同学,
是彼此青春里最重要的人。所有人都以为我们理所当然会在一起。可只有我知道,
这份“理所当然”,在未来会变成怎样沉重的枷锁。“我说,”我深吸一口气,
逼着自己直视她受伤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我们以后,保持距离吧。
”苏念慈的脸色一点点变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倔强地不肯移开视线。“为什么?林惊渊,
你给我一个理由。”理由?我能怎么说?难道告诉她,我们未来会结婚,
会因为我那个堵伯成性的父亲和扶弟魔的母亲,被拖垮得不成人形?告诉她,
她会为了给我爸还债,卖掉她外婆留给她唯一的首饰?告诉她,她会在怀孕三个月的时候,
因为我弟媳的推搡而流产,从此再也无法生育?这些血淋淋的真相,我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只能用最伤人的方式,把她推开。“没有为什么,”我别过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声音冷得像冰,“就是觉得……腻了。从小到大都在一起,你不烦吗?”“腻了?
”苏念慈的声音拔高了,带着一丝尖锐的颤音,“林惊渊,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我猛地转回头,眼神里是我伪装出的全部的冷漠和不耐烦。“苏念慈,我们都高中毕业了,
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想再被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绑着。我要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你明白吗?
”“不清不楚的关系?”她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帮我补课,
我给你送饭,你生病我通宵照顾你,我被人欺负你第一个冲上去……这些在你眼里,
都只是不清不楚?”她说的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刀子,在我心上反复切割。我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神只剩下坚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我能清晰地听见她逐渐急促的呼吸声,
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失望。
“我明白了。”她慢慢收起了所有的表情,那张明媚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我所熟悉的,
属于上一世的疲惫和麻木。我的心狠狠一抽。“林惊渊,算我看错你了。”她说完,
转身就走。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
我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我捂住脸,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对不起,念念。长痛不如短痛。这一世,没有我,你会过得很好。接下来的几天,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疯狂地回忆上一世所有可能改变命运的节点。填报志愿的时候,
我避开了上一世和苏念慈一起报考的本地大学,选择了远在南方的深圳大学,
专业是计算机科学。我知道,未来的十几年,将是互联网飞速发展的时代。
我妈看到我的志愿,皱起了眉头:“去那么远干什么?本地大学不好吗?离家近,
还能照顾家里。”又是“照顾家里”。上一世,这句话像魔咒一样,捆绑了我半辈子。“妈,
我已经决定了。”我的语气不容置喙。重活一世,如果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那重生的意义何在?我妈还想说什么,我爸在一旁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让他去!翅膀硬了,
管不住了!以后在外面被人骗了,可别哭着回来!”我知道,他只是担心我离远了,
没人给他捅的娄子擦***。我没有理会他们,直接把志愿表交了上去。同学聚会那天,
我没有去。我怕看到苏念慈。我怕自己伪装的冷漠,在她面前会瞬间崩塌。
后来听发小周然说,苏念慈报了北京舞蹈学院,那是全国最好的舞蹈院校,
也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五味杂陈。有欣慰,也有说不出的酸涩。
上一世,她为了和我在一起,放弃了北舞的特招名额,选择了本地大学的师范专业。她说,
当个老师也挺好,有寒暑假,可以陪我。现在,她终于可以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了。这就对了。
林惊渊,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对的。我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像是在催眠。
去往深圳的火车上,我收到了周然发来的消息:“渊子,你太不是东西了!
你知道念念那天哭得多伤心吗?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没出门!你到底哪根筋不对?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打下几个字:“是我配不上她。”然后,我关掉了手机。
再见了,我的女孩。愿你前程似锦,一生无忧。3 南下与北上深圳的夏天,热烈而潮湿,
像一个巨大的蒸笼。我拖着行李箱走出火车站,看着眼前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景象,
心中没有丝毫的迷茫。我知道,这座城市,将在未来十几年里,成为创造奇迹的地方。
大学开学前,我用我妈给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加上我高中时期攒下的所有零花钱,
在华强北租下了一个小小的柜台。2008年,智能手机的浪潮刚刚兴起,
很多人还在用着诺基亚。但我知道,不出两年,苹果和安卓将彻底改变世界。
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倒腾手机,而是凭借上一世的记忆,开始做手机配件。
贴膜、手机壳、充电宝……这些在当时看来不起眼的小东西,在未来却是一个巨大的市场。
我利用课余时间,跑遍了深圳的各个电子厂,凭借着超出这个时代的眼光,
设计出了几款简洁实用的手机壳,并联系小作坊进行生产。一开始,生意很惨淡。
很多人觉得,花几百块买个手机,再花几十块买个“套子”,纯属多此一举。我没有气馁。
一边在学校好好上课,一边守着我的小柜台。转机发生在大一的寒假。
iPhone 4的发布,彻底引爆了智能手机市场。我提前囤积的大量手机壳和贴膜,
在一夜之间变得炙手可热。短短一个假期,我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五万块。
这笔钱在当时的我看来,是一笔巨款。但我没有丝毫的兴奋,内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因为我知道,这些钱,原本是应该和苏念慈一起分享的喜悦。过年回家,
我把三万块钱交给我妈,告诉她这是我勤工俭学赚的。我妈先是震惊,然后是狂喜。
她拿着钱,翻来覆去地看,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我儿子就是有出息!
”还没等我高兴两秒,她话锋一转:“正好,你弟弟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准备结婚,
女方要十万彩礼。这三万你先拿着,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还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我弟弟林惊涛,从小被惯到大,不学无术,好吃懒做。上一世,
他就是个无底洞,我和苏念慈辛苦赚来的钱,大半都填给了他。“妈,他自己的婚事,
让他自己想办法。”我冷冷地说。“你怎么跟你弟说话的!”我妈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他是你亲弟弟!你不帮他谁帮他?你现在出息了,赚到钱了,就看不起家里人了是不是?
”熟悉的道德绑架,熟悉的说辞。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这就是我拼命想要逃离的家。
“这钱是我用来创业的本金,不能动。”我站起身,“他的事,我管不了。”说完,
我不顾我妈在身后的咒骂,摔门而出。我在小城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寒风吹在脸上,
像刀割一样。路过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奶茶店,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隔着玻璃窗,
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苏念慈。她也放假回来了。她和几个女同学坐在一起,
说说笑笑。她剪了头发,是时下流行的梨花头,看起来更加明艳动人。她好像瘦了些,
下巴更尖了,但眉眼间的神采,却是我在上一世婚姻后期从未见过的飞扬。
她正笑着和朋友说话,不经意间一转头,视线和窗外的我撞了个正着。她脸上的笑容,
瞬间消失了。我们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遥遥相望。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疏离,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探究。我狼狈地移开视线,
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是在逃跑。我没有看到,在我转身后,
苏念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的背影,直到我消失在街角。她身边的朋友问她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奶茶,喝了一口。奶茶还是以前的甜味,但她却觉得,有些发苦。
回到深圳后,我更加疯狂地投入到我的事业中。我用赚来的钱,注册了自己的公司,
开了网店,生意越做越大。大学四年,我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
当我的同学在谈恋爱、打游戏的时候,我在仓库里打包发货,在电脑前和客户沟通,
在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里规划着公司的未来。我很少回家,也很少和家里联系。每次打电话,
不是要钱,就是要我给弟弟找工作。我渐渐地,也麻木了。我所有的精力,
都用来构建我的商业帝国。因为我知道,只有我变得足够强大,
才能彻底摆脱那个家庭的桎梏,也才能……远远地,守护我想守护的人。
我偶尔会从周然那里,听到一些关于苏念慈的消息。她在北京过得很好。专业成绩拔尖,
拿遍了学校的所有奖项。她还参加了全国舞蹈大赛,拿了金奖。照片上的她,
穿着洁白的舞裙,在聚光灯下像一只骄傲的天鹅。周然说:“渊子,你看到没,现在的念念,
才是她本该有的样子。光芒万丈。”是啊,光芒万丈。我的念念,本就应该如此。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发酸。大学毕业时,我的公司已经初具规模,
年收入过了百万。我成了同学眼中不折不扣的成功人士。而苏念慈,
则被国内顶尖的舞团录取,成了首席舞蹈演员。我们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一个在南,
一个在北,各自在自己的轨道上,越走越远。我以为,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直到那天,
我接到了苏念慈母亲的电话。电话那头,苏阿姨的声音带着哭腔:“惊渊啊,
你快回来看看吧!念念她爸……出事了!”4 故人与危机我放下电话,
立刻订了最早一班飞往北京的机票。上一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记得,
就是在大四这一年,苏念慈的父亲,苏叔叔,因为公司资金链断裂,被人设计陷害,
背上了巨额债务,最后不堪重负,突发心梗,虽然抢救了过来,但身体也垮了。
苏家一夜之间,从一个殷实的中产家庭,变得负债累累。上一世,是苏念慈哭着给我打电话。
我当时刚毕业,手里没什么钱,是我妈,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主动提出帮忙。
她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卖了老房子,帮苏家度过了难关。当时的我,对她感激涕零。
但后来我才知道,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苏家欠下天大的人情,好让苏念慈嫁给我后,
对我们家言听计从,任劳任怨。那笔钱,成了苏念慈后半生痛苦的开端,
也成了我们婚姻里永远无法拔除的一根刺。这一世,我绝不能让历史重演。飞机落地,
我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在病房门口,我看到了苏念慈。四年不见,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
变得更加成熟,也更加清冷。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素面朝天,
却依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只是那双曾经像星星一样亮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
充满了焦虑和无助。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戒备。“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疏离。“我听苏阿姨说了。”我看着她憔悴的脸,
心疼得无以复加,“叔叔怎么样了?”“还在抢救。”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情绪,
“这里没你的事,你走吧。”我知道,她还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念念,”我上前一步,
声音放得很轻,“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让我留下来帮你,
好吗?”她抬起头,定定地看了我几秒钟,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最终,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继续盯着抢救室的门。这算是默许了。我松了口气,
安静地站在她身边。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煎熬。苏阿姨在一旁不停地抹眼泪,
苏念慈则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走出来,
告诉我们,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我们都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