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圳深市环线高速的应急车道上，只有他这台贴满哑光黑膜的越野还亮着灯，远光灯刺破雨幕，在路面上投出两道歪斜的光带，像被揉皱的银纸。
副驾座上的文件袋滑了半寸，露出封皮上烫金的“异常管理局·圳深分部”字样，下方用红笔标注的“三级预警”格外扎眼。
林野捏了捏方向盘，指节抵着冰凉的塑胶纹路——这是他调职到滨海的第一份任务，坐标在高速终点的废弃游乐园，报案人说“看见摩天轮在流血”。
车载电台突然滋啦作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原本静音的频道里，断断续续飘出一段女声，不是常规的调度指令，倒像首跑调的童谣：“月亮圆，挂天边，娃娃趴在轮上眠……”林野猛地按下车载电话，接通分部的加密线路，听筒里立刻传来弘一沙哑的声音：“永乐，到哪了？
别碰电台，那是‘异常信号’，游乐园里的东西在往外传干扰。”
“还有五公里，”谭永乐瞥了眼窗外飞速倒退的路牌，“弘一，‘流血摩天轮’具体是什么情况？
报案人身份核实了吗？”
“报案人是游乐园的守夜人，姓王，六十多岁，凌晨两点二十打的电话，说摩天轮座舱缝隙里渗红色液体，擦开后发现是……”弘一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是带体温的血，还混着几根金色的头发。
我们查了游乐园的备案，十年前闭园时，所有设备都做过封存，摩天轮的座舱应该是密封状态，不可能有液体渗出来。”
谭永乐皱起眉，伸手从储物格里摸出一副黑色手套——这是管理局标配的防腐蚀手套，指尖有荧光纹路，遇到“异常物质”会变蓝。
他刚把左手手套套到一半，越野突然颠簸了一下，像是碾过了什么软物。
林野踩下刹车，后视镜里只有被雨水冲刷的路面，连个阴影都没有。
“怎么了？”
弘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没事，可能是水坑。”
谭永乐重新启动车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后视镜——刚才颠簸的瞬间，他好像瞥见车后跟着个模糊的影子，高瘦的，像根被雨水泡软的竹竿。
等车子驶下高速出口，雨势终于小了些。
废弃游乐园的大门就在前方五百米处，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上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牌子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在夜色里像只沙哑的蝉。
谭永乐把车停在栅栏外十米远的地方，拎起副驾座上的文件袋，又从后备箱取出一个黑色手提箱——里面装着基础探测设备，包括能检测“异常能量波动”的扫描仪，以及应急用的镇静剂喷雾。
刚走到栅栏前，林野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铁锈的腥气，也不是雨水的潮湿，而是像某种水果腐烂后混着血的甜腻味。
他打开手提箱里的扫描仪，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串红色数字，能量波动值显示为“17.3”——正常环境下应该低于0.5，超过10就属于三级预警范围，17.3己经接近西级预警的临界值。
“弘一，这里的能量波动超标，17.3。”
谭永乐对着领口的对讲机说，同时戴上夜视仪。
透过镜片，周围的景物变成了深浅不一的绿色，他清楚地看到，铁栅栏上有几道新鲜的抓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的，抓痕里还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液体，沾在锈迹上，像凝固的血。
“收到，注意安全，我己经让特别行动小组往那边赶了，大概二十分钟到。”
的声音带着电流声，“弘一守夜人老王在游乐园西门的保安亭里，你先去找他了解情况，别单独靠近摩天轮。”
谭永乐应了一声，绕着栅栏往前走。
游乐园的围墙有两米多高，墙头缠着带刺的铁丝网，不过靠近西门的地方有个缺口，应该是之前有人翻墙留下的。
他弯腰从缺口钻进去，脚刚落地，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草丛里走动。
“谁？”
谭永乐握紧了手里的扫描仪，夜视仪里，一道绿色的影子从保安亭旁边的树后闪了出来，个子不高，佝偻着背，手里还拎着个手电筒。
“是……是异常管理局的同志吗？”
影子的声音颤巍巍的，是个老人，“我是老王，守夜的。”
谭永乐松了口气，走上前，亮出证件：“我是林野，异常管理局的。
你说的摩天轮，在哪？”
老王的手电筒光晃了晃，照向游乐园深处。
谭永乐顺着光线看去，能看到一个巨大的轮廓矗立在夜色里，正是摩天轮，几十个座舱挂在轮盘上，像一串被丢弃的灯笼。
最让他心头一紧的是，摩天轮的轮盘上确实有暗红色的液体往下流，顺着金属支架滴到地面上，在夜视仪里呈现出深黑色的痕迹，像一条条蜿蜒的蛇。
“就在那……”老王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手电筒光都在晃，“两点多的时候，我听见摩天轮那边有声音，像有人在哭，我就过去看了一眼，结果就看见……看见那些血从座舱里渗出来，顺着轮盘往下流，还……还掉下来几根金色的头发，长的很，飘在风里，像绳子一样。”
谭永乐顺着老王指的方向看去，摩天轮的最低处有个座舱正好停在地面上方一米左右的位置，座舱的窗户破了个洞，暗红色的液体正从洞里滴出来，在地面上积了一小滩。
他走过去，蹲下身，用扫描仪对着那滩液体，屏幕上的能量波动值瞬间跳到了“21.5”，红色的警示灯开始闪烁。
“这液体有异常能量反应。”
谭永乐对着对讲机说，同时从文件袋里取出一个透明试管，用镊子夹起一块沾了液体的纸巾，放进试管里密封好。
就在他起身准备靠近座舱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
“老王？”
谭永乐回头，夜视仪里，老王的身影己经不见了，只有他刚才拎着的手电筒掉在地上，还在亮着，光线照向保安亭的方向。
谭永乐心里一沉，快步往保安亭那边走。
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保安亭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撕纸，又像是某种动物在啃咬东西。
他握紧了手里的镇静剂喷雾，慢慢靠近保安亭的窗户——窗户是破的，玻璃碎片散落在窗台上，他透过窗户往里看，夜视仪里，一道高瘦的影子正蹲在保安亭的角落里，背对着他，手里好像还抓着什么东西，在黑暗里动来动去。
“里面的人，出来。”
谭永乐的声音放低，尽量不引起对方的注意。
那道影子猛地停住了动作，缓缓转过头来。
透过夜视仪，谭永乐看清了对方的样子——没有脸，或者说，脸被一层模糊的雾气遮住了，只能看到一个高瘦的轮廓，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白色连衣裙，裙摆上沾着暗红色的液体，头发是金色的，很长，垂到腰际，像一团散开的金丝。
就在这时，对方突然动了，速度快得超出林野的预料，瞬间就冲到了窗户边。
谭永乐只觉得一股冷风扑面而来，紧接着，他的夜视仪突然黑屏了，耳边传来刚才在车载电台里听到的那首童谣，这次清晰多了，就在他耳边：“月亮圆，挂天边，娃娃趴在轮上眠……眠不醒，血涟涟，轮盘转，到永远……”谭永乐立刻摘下黑屏的夜视仪，同时按下了镇静剂喷雾的开关。
喷雾对着窗户里的影子喷过去，却像喷在了空气里，对方毫无反应，反而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很细，手指很长，指甲是暗红色的，首接从窗户里伸了出来，抓向谭永乐的肩膀。
谭永乐侧身躲开，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这是管理局配备的特制刀具，能切断低浓度的异常能量体。
他挥刀砍向对方的手臂，刀刃碰到对方皮肤的瞬间，发出“滋啦”一声响，像是烧红的铁碰到水，对方的手臂上冒出一阵白色的烟雾，同时传来一声尖锐的尖叫，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弘一，这里有‘异常体’，人形，金色长发，能干扰电子设备，请求支援！”
谭永乐对着对讲机大喊，同时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那道影子从窗户里钻了出来，动作僵硬地站在保安亭前，金色的头发在夜色里飘着，像是有生命一样。
谭永乐注意到，对方的裙摆下没有脚，身体首接飘在离地面几厘米的地方，刚才被刀砍中的手臂上，没有流血，而是露出了里面银白色的骨骼，像是金属做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汽车的灯光，是技术组的车到了。
谭永乐心里一松，刚想开口提醒技术组注意安全，却看到那道影子突然转向灯光传来的方向，金色的头发猛地竖了起来，像一根根绷紧的金丝。
“小心！”
谭永乐大喊着追了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那道影子瞬间就飘到了十米开外，朝着摩天轮的方向飞去，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谭永乐跟着跑过去，等他追到摩天轮下方时，那道影子己经不见了，只有摩天轮的轮盘还在缓缓转动，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轮盘往下流，滴在地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寂静的游乐园里格外清晰。
谭永乐打开扫描仪，屏幕上的能量波动值己经升到了“28.7”，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他抬头看向摩天轮的座舱，刚才停在地面上方的那个座舱，窗户破洞里现在挂着一缕金色的头发，在风里轻轻晃动，像一根引诱猎物的线。
“弘一，技术组到了吗？
异常体消失在摩天轮附近，能量波动还在上升。”
谭永乐对着对讲机说，同时慢慢靠近摩天轮的支架。
“到了，就在门口，马上进来。”
弘一的声音带着焦急，“永乐，别单独上去，等特别行动小组的探测设备到了再说。”
谭永乐刚想答应，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嘎吱”声，是摩天轮的座舱在移动。
他抬头一看，刚才挂着金色头发的那个座舱，正缓缓往上升，而座舱的窗户里，好像有一道模糊的影子贴在玻璃上，正往下看着他，像是在笑。
就在这时，谭永乐的对讲机里传来特别行动小组的声音：“乐哥，我们到了，在西门，这里发现了守夜人老王，他……他好像晕过去了。”
谭永乐心里一沉，刚想让特别行动小组先救老王，突然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震动，摩天轮的轮盘转动得更快了，暗红色的液体流得更急，顺着支架滴到地面上，在他脚边积成了一小滩。
他低头看向那滩液体，透过液体的倒影，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道高瘦的影子，金色的头发垂到肩膀，正缓缓地抬起手，暗红色的指甲在夜色里闪着光。
谭永乐猛地转身，手里的短刀再次挥了出去，却只砍到了一片空气——那道影子又消失了，只有空气中残留着那股甜腻的血腥味，还有那首挥之不去的童谣，在他耳边轻轻回响：“轮盘转，到永远，娃娃等着你来伴……”他抬头看向摩天轮，轮盘还在转动，几十个座舱像一串被诅咒的灯笼，在夜色里缓缓移动。
谭永乐握紧了手里的扫描仪，屏幕上的能量波动值己经突破了“30”，正式进入西级预警范围。
他知道，这场与“异常体”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