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球场的阴影与指尖的温度
粉笔灰在光柱里轻轻飘着，却没挡住班里此起彼伏的讨论声。
“篮球赛报名截止到周五啊！”
体育委员赵磊拍着讲台，手里的报名表被风吹得哗啦响，“咱们班要是没人牵头，肯定要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江叙身上：“去年就是江叙带咱们拿的亚军，今年没他不行啊！”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附和的声音。
张昊推了推旁边的江叙，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叙哥，你快报名啊！
你那三分球，去年首接帅炸全场，今年再露一手呗！”
江叙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练习册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
他低着头，视线落在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字里，却一个都没看进去——篮球，曾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以前每个周末，爸爸都会陪他去小区篮球场打球。
爸爸总说“江叙投篮姿势标准，以后肯定能当篮球特长生”，妈妈则坐在场边的长椅上，拿着水和毛巾，等他们打完球，笑着说“父子俩都满头汗，快擦擦”。
那时他的篮球服口袋里，总装着妈妈准备的薄荷糖。
打完球含一颗，凉丝丝的甜能驱散所有疲惫。
高二上学期的校内赛，他投进绝杀球时，全场都在喊他的名字。
他跑向观众席，爸妈笑着朝他挥手，林薇也举着手机拍照，说“江叙你好厉害，我以后就是你的头号粉丝”。
可现在，篮球服被他叠得整整齐齐，压在衣柜最底层，上面落了一层薄灰。
爸爸不在了，没人再陪他练球；妈妈不在了，没人再给他准备薄荷糖；林薇也走了，那句“头号粉丝”，后来成了她和别人开玩笑时的“笑料”——她曾拿着他比赛的视频，跟别人说“你看江叙那傻样，还真以为自己能打职业……”。
“江叙？
你倒是说话啊！”
赵磊走过来，把报名表递到他面前，“就差你了，你报了咱们班胜率至少涨一半！”
周围的同学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劝着：“对啊江叙，你就报吧！”
“去年你带咱们赢的时候多帅啊！”
“咱们一起拿冠军，到时候请你吃饭！”
无数声音挤在耳边，像密密麻麻的蚂蚁，爬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看着报名表上“参赛选手”那栏空白的格子，突然想起爸妈出车祸那天，他本来约了爸爸打完球去吃火锅；想起林薇拿着他用奖金买的篮球鞋，说“这颜色太丑了，我才***”；想起上次去医院，医生说“情绪激动容易加重焦虑，尽量避免高强度运动”。
“我不报。”
江叙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扔进热闹的人群里。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张昊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没听清：“叙哥，你说啥？
你不报？”
“我说我不报。”
江叙抬起头，脸色比平时更白，指尖因为用力攥着笔，指节泛着青，“你们找别人吧，我不想打。”
“为什么啊？”
赵磊皱起眉，“你不是最喜欢篮球吗？
去年你还说今年要拿冠军呢！”
“喜欢也可以不打。”
江叙的声音有点发紧，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呼吸都变得困难，“我不想打，你们别再劝了。”
“江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有同学小声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
江叙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就是不想打，你们别逼我了行不行！”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和委屈，像憋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周围的同学都被他吓住了，没人再说话，只愣愣地看着他——平时的江叙，永远是笑着的，永远是好脾气的，从来没这样发过脾气。
江叙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会突然爆发。
看着同学们惊讶的眼神，他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像被人扒掉了“开朗”的面具，暴露了底下脆弱的自己。
“对不起。”
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点颤抖，“我有点不舒服，先出去一下。”
说完，他没敢再看任何人，抓起书包就冲出了教室。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胸腔里那颗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全是爸爸的笑声、妈妈的叮嘱，还有林薇嘲讽的语气，像无数根线缠在一起，解不开也扯不断。
他走到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里，找了个没人的长椅坐下。
双手撑着头，指尖用力按着太阳穴，想把那些翻涌的思绪压下去。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像又回到了爸妈出车祸那天的雨天，冷得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
“江叙？”
一个轻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江叙抬起头，看见林晚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瓶水，浅棕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
“你怎么来了？”
他赶紧擦掉眼角不小心溢出的眼泪，声音有点沙哑，怕被她看出自己的狼狈。
“我看你跑出来了，怕你有事。”
林晚慢慢走过来，把水递给他，“刚才……是不是大家逼你了？”
江叙接过水，指尖碰到瓶身的凉意，才稍微冷静了一点。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话来——他想解释，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林晚没再追问，而是在他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安静地陪着他。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传来同学们的嬉闹声，却没再让人觉得烦躁，反而多了点安稳的气息。
过了很久，江叙才小声开口：“我以前很喜欢篮球。”
林晚侧过头，认真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催促，只有耐心的等待。
“我爸爸教我打的，他说我投篮很准。”
江叙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去年比赛，我投进绝杀球的时候，他和我妈妈都在看台上，笑得特别开心。”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水瓶的纹路：“可是后来，他们出车祸去世了。
林薇……就是我前女友，她以前总说喜欢看我打球，结果却跟别人说我傻。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碰过篮球。”
他以为说这些会很难受，会忍不住哭出来。
可真的说出口时，却觉得心里积压的东西，好像少了一点，胸口也没那么闷了。
林晚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也没有说“别难过”这种空泛的安慰。
等他说完，她才轻声说：“我爸爸也喜欢打篮球，不过他打得不好，每次都被我弟弟笑话。”
江叙抬起头，看向她，眼里带着点疑惑。
“我弟弟说，打篮球不一定非要赢，也不一定非要有人看，自己开心就好。”
林晚笑了笑，眼睛里带着柔和的光，“你以前喜欢篮球，是因为喜欢打球时的感觉，对不对？
不是因为要拿冠军，也不是因为要别人夸你。”
江叙愣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以前打球的时候，他确实很开心，哪怕只是和爸爸在小区里随便投几个球，哪怕只是练投篮练到手臂发酸，那种大汗淋漓的畅快，是别的事情都给不了的。
“大家劝你报名，是因为觉得你打得好，想和你一起打球，不是在逼你。”
林晚继续说，“如果你不想报，也没关系；但如果你是因为以前的事，才不敢碰篮球，会不会有点可惜？”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阳光落在林晚的发梢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江叙看着她认真的眼神，突然想起昨天草莓三明治的甜味，想起她画里的雨天，想起她递给他伞时，指尖传来的温度。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站起身，握紧了手里的水瓶：“我……回去看看。”
林晚也站起身，笑着说：“好，我陪你回去。”
两人一起走***学楼，走廊里己经没什么人了。
快到教室门口时，江叙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在给自己打气，然后才推开门。
教室里的同学看到他，都有点尴尬，没人说话，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赵磊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把报名表递到他面前：“江叙，刚才对不起，我们不该逼你……”江叙看着报名表上“参赛选手”那栏的空白，又想起爸爸的笑容，想起林晚的话。
他接过笔，指尖悬在纸上几秒，然后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江叙”。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秒钟后，爆发出欢呼声。
张昊冲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叙哥！
你太帅了！
今年咱们肯定能拿冠军！”
其他同学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战术，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江叙看着同学们兴奋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不是平时那种刻意的笑，而是带着点真实暖意的笑。
他看向林晚，她站在人群外，对着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眼睛里像盛满了阳光，亮闪闪的。
那天下午的阳光，好像比平时更暖。
江叙坐在座位上，看着自己在报名表上写下的名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松动了——那层裹着回忆和伤痛的硬壳，好像被轻轻敲开了一条缝，漏进了一点光。
他拿出手机，给林晚发了条消息：“谢谢你。”
没过几秒，林晚回复了一个笑脸表情，还有一句话：“期待看你打球呀～”江叙看着屏幕，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只曾经因为握篮球而磨出茧子的手，现在好像又有了力气。
或许，他真的可以试着，把以前的喜欢，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