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灯光次第亮起,像被打翻的珠宝箱,在暮色中闪烁着迷离的光彩。
Savile Row酒吧的霓虹招牌在小巷深处静静绽放,将砖墙染成暧昧的紫红色。
吧台内,裴翊修长的手指正划过一排酒瓶,指尖在瓶颈处短暂停留,如同钢琴家在选择合适的琴键。
他的动作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韵律感,即使是最简单的取酒动作也优雅得像在表演。
碎冰落入摇酒器的声响清脆悦耳,紧接着那金属容器便在他手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哇哦!
"周围响起一片惊叹声。
裴翊唇角微扬,手腕轻转间,伏特加己精准地量入45ml。
他不需要看刻度——两年专业调酒师的肌肉记忆让每一次倾倒都分毫不差。
番茄汁与柠檬汁相继加入,鲜红的液体在摇酒器中旋转,像被驯服的野兽。
"Your Bloody Mary is ready.(您的‘血腥玛丽’好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酒吧的嘈杂,带着东方人特有的清润,尾音却微微下沉,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耳膜。
那位点酒的女士明显怔了一下,接过酒杯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裴翊的手背,留下一抹转瞬即逝的温度。
裴翊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转身整理酒架。
这样的接触他早己习以为常——在布城上学那几年,他太清楚自己这张亚洲面孔在西方酒吧里有多引人注目。
但此刻,他后颈的汗毛突然微妙地竖起,某种被注视的灼热感从背后蔓延开来。
闻俨就是在这时走进Savile Row的。
闻俨今天第一次来Savile Row,他这几天在布城出差,忙着和当地工程师谈完工作后走到一条小巷,一家复古西装裁缝店瞬间吸引了闻俨的注意力。
橱窗里陈列着老式缝纫机,布料和绅士服饰,但店门口两个身着黑西装的“门卫”无声地宣告着这不仅仅是一家简单的裁缝店。
抱着一丝好奇,闻俨推门走了进去,顺着楼梯下到地下室,面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然后他看到了裴翊。
那个亚洲调酒师站在聚光灯下,皮肤在暖黄光线中泛着象牙般的光泽。
他调制血腥玛丽的动作行云流水,摇酒器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闻俨不自觉地停在原地,视线被牢牢钉在那双灵巧的手上——指节分明,腕骨微突,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更令人难以忽视的是裴翊转身时那一瞬的侧脸线条:高挺的鼻梁,微微下垂的眼角,还有抿紧的薄唇,组合成一种奇特的、近乎冷峻的美感。
不是西方人那种张扬的英俊,而是一种内敛的、需要细细品味的东方韵味。
闻俨感到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了一下——这感觉陌生又熟悉,像是久违的老朋友突然造访。
他上一次有这种悸动是什么时候?
大学时代?
"Hi! Can I get a Between the Sheets please?(嗨!
请给我来一杯‘床笫之间’谢谢。
)"话一出口,闻俨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本想说"威士忌加冰",舌尖却自作主张地选择了这个暧昧的酒名。
更糟的是,他声音里那种因疲惫而生的沙哑,此刻听起来竟像是蓄意的撩拨。
裴翊抬眼的动作很慢,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闻俨注意到他的虹膜颜色很特别——不是纯黑,而是一种深琥珀色,像融化的焦糖。
"Do you have any taste preferences? Like sweet, sour or spicy flavour?(有什么偏好吗?
比如甜,酸或是辛辣?
)""I prefer cocktails with a spicy kick.(辛辣。
)"“Sure.(好的。
)”闻俨看着裴翊转身取酒,马甲包裹下的背部线条流畅而紧实。
当对方倾身拿取酒瓶时,一小截白皙的后颈从衬衫领口露出来,上面有一颗小小的、咖啡色的痣,像无意间溅落的墨水。
这个发现让闻俨喉咙发紧。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却恰好撞上酒架镜面中的映像——裴翊正在观察他,那种目光冷静而克制,像是在评估一件拍品的真伪。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相遇一秒,又同时若无其事地错开。
摇酒器在裴翊手中发出节奏性的声响。
闻俨注意到他摇酒时小臂肌肉的轻微绷紧。
这些细节莫名其妙地刻进他的脑海,像老电影里被刻意放慢的特写镜头。
最后加入两滴Bittermens Hellfire(辣椒苦精),以柠檬皮卷作为收尾。
"Your cocktail is ready.(你的酒好了。
)"玻璃杯被推到面前。
闻俨接过时故意让指尖擦过杯沿——那里有裴翊刚刚触碰过的余温。
他抿了一口,辛辣感立刻在舌尖炸开,紧接着是橙皮的清香和柠檬的酸涩,最后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甜。
"Perfect."闻俨轻声说,分不清是在品评杯中酒,还是眼前人。
“Whats the most popular drink among locals?"(本地人最爱点什么?
)”裴翊抬眼瞅了一眼闻俨,露出一个标准微笑: “Margarita, Whisky Sour, Espresso Martini. (玛格丽特,威士忌酸,浓缩咖啡马提尼。
)I was fortunate enough to watch the entire process of you ***king ‘Bloody Mary’, which was a***zing. I really appreciate your skills. They are elegant and composed. (刚才一进来有幸观看了您制作‘血腥玛丽’的全过程,很惊艳。
我真的很欣赏你的技术,优雅而从容。
)” 闻俨说。
接下来的交谈像一场优雅的攻防战。
闻俨用一个个看似随意的问题试探着对方的防线: "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布城和国内相比如何?
"裴翊的回答总是恰到好处的礼貌,却又巧妙地避开任何私人信息。
"Thank you for your appreciation.(感谢您的欣赏。
)"裴翊又一次用这句话结束了闻俨的赞美,嘴角挂着职业性的微笑,眼睛里却是一片平静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闻俨感到一种久违的挫败感。
在职场上无往不利的他,此刻却像个笨拙的大学生,用尽浑身解数也打不开心上人的话匣子。
更讽刺的是,第二天他就要登上回国的航班,这场邂逅注定无疾而终。
"Pei, youre a damn ***gnet! Ive lost count of how ***ny people have tried to hit on you since you started coming here. (裴,你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
我己经数不清你来我们这后有多少人想要搭讪你了。
)"旁边的澳洲调酒师突然插话,挤眉弄眼的样子让裴翊无奈地摇头。
闻俨捕捉到了那个亲昵的称呼——Pei。
原来他姓裴,或者名字里有裴字?
这个小小的发现像一颗糖果,被他悄悄含在舌尖。
"Im just here to help for a few days and will be back soon. Never mind. (我只是来帮几天忙,不久就回去了。
别在意这些。
)"裴翊的回答让闻俨心头一紧。
几天后就走?
回哪里?
无数问题在喉咙里打转,却一个也问不出口。
他们不过是酒保与顾客的关系,这些好奇己然越界了。
时钟指向十一点,闻俨知道该走了。
明天早班的飞机,今晚需要早点休息。
但他站起身时,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般停在原地。
"最后一杯,"他听见自己说,"给我调一杯你最喜欢的酒。
"裴翊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实的表情——眉毛微微扬起,唇角牵起一个自然的弧度。
他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取出一个精致的陶瓷杯,倒入某种清澈的液体,又加入几片新鲜薄荷和一小勺蜂蜜。
"这不在菜单上。
"裴翊用中文说,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炸响在闻俨耳边。
原来他早就看出我是中国人了,闻俨想,心跳突然加速。
他接过那杯酒,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脊椎窜上来。
"这是什么?
""玉露。
"裴翊的眼睛在吧台灯光下闪烁着微妙的光芒,"日本绿茶蒸馏酒,加了一点自制的桂花蜜。
"闻俨尝了一口,清冽的茶香瞬间充盈口腔,薄荷的清凉和桂花的甜美次第浮现,末了,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恰似一场无疾而终的悸动。
"为什么选这个?
"他问,声音比预想的要沙哑。
裴翊正在擦拭一个高脚杯,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因为它像东方人——表面清澈简单,内里层次复杂。
"闻俨笑了,这是今晚他第一次感到两人之间真正的连接。
不是调酒师与顾客,也不是擦肩而过的陌客,而是两个在异国他乡偶然相遇的东方灵魂。
"我叫闻俨。
"他突然说,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