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么热闹？
宁皓，你躲这儿鼓捣什么大作呢？
也不叫哥们儿瞧瞧？”
是陈昆。
他溜达进来，双手插兜，目光闲闲地扫过屋内，在刘晔身上顿了顿，最后落在姜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北电和中戏的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顶尖的苗子彼此都多少有点眼熟。
宁皓有点头大，含糊地应了一声：“瞎忙，毕业作业。”
陈昆显然不信，笑嘻嘻地凑近想看姜琬手里的剧本。
姜琬不动声色地合上本子，迎上他的目光，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态度疏离却挑不出错。
刘晔皱了眉，他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打扰和陈昆身上那股子北电“明星”范儿本能地排斥，刚才和宁皓争论未散的躁郁又浮了上来。
他踢了踢脚边一个道具箱，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引得陈昆瞥了他一眼。
宁皓赶紧打圆场，三言两语把陈昆搪塞了出去。
门重新关上，屋里的空气却仿佛留下了涟漪。
排练继续。
争执暂停了，但那种紧绷感还在，尤其在姜琬和刘晔之间。
接下来是一场重头情绪戏。
男女主在阴暗的旋转楼梯上对峙，积压的矛盾爆发，言语如刀，最后是一个混杂着愤怒、绝望和无法言明吸引力的吻。
走位，对词。
刘晔进入状态很快，他身上那种原始的、未经雕琢的爆发力几乎瞬间就充满了狭小的排练室。
他逼近姜琬，台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滚烫的恨意和痛苦。
姜琬抬头看着他，被他的情绪裹挟，心脏不由自主地缩紧。
她按着剧本给出的反应，眼神里是倔强的防御，但指尖微微发凉。
她知道这只是演戏，但刘晔给的太真了，那种压迫感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卡！”
宁皓喊停，皱着眉头看监视器（想象中）回放，“刘晔，情绪给得对，但收一点，镜头快装不下了。
姜琬，防御有了，但深处的动摇不够，你对他不是只有恨。”
两人分开，空气里还残留着激烈的余温。
刘晔抹了把脸，走到一边拿起水瓶灌了几口，喉结剧烈滚动。
姜琬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过速的心跳。
再来一遍。
这次，姜琬努力挖掘更深的情绪，试图找到那个“动摇”的点。
当刘晔再次逼近，那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她时，她心里某根弦猝不及防地断了。
不是剧本里的情绪，是一种更私人的、被强大对手完全压制的震颤和…一丝被点燃的兴奋。
她的眼神瞬间变了，那层坚硬的壳裂开缝隙，露出底下真实的、猝不及防的慌乱和一瞬的迷失。
刘晔显然捕捉到了这超乎剧本的反馈，他愣了一下，接下来的台词竟然卡顿了半秒。
一种微妙的、脱离掌控的电流在两人之间窜过。
宁皓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没喊卡，呼吸屏住了。
刘晔迅速调整，几乎是凭着本能接了下去，但那股攻击性的力道微妙地转化了，掺杂进一丝探究和困惑。
他抓住她手臂的力道，剧本里是愤怒的钳制，此刻却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停顿，仿佛在确认什么。
距离太近了。
姜琬能看清他额角渗出的细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汗味。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服传过来。
该吻下去了。
剧本里写的粗暴的、惩罚性的吻。
刘晔低下头，靠近。
姜琬能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拂过她的嘴唇。
她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
在几乎要碰上的最后一刹那，刘晔猛地停住，像是突然惊醒，一下子松开了她，后退两步，扭开了头，呼吸有些重，耳根染上一片不自然的红。
“不行，”他声音沙哑，带着烦躁，“感觉不对。”
姜琬也迅速转过身，背对着他，手指悄悄按住还在发颤的嘴唇。
排练室里落针可闻，只有两人尚未平复的喘息声。
宁皓推了推眼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里闪过思索的光，最终没说什么，只是道：“休息十分钟。
找找感觉。”
那十分钟长得难熬。
姜琬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稀疏的人流，努力把那些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下去。
刘晔靠在最远的墙角，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再次开始的时候，两人都恢复了“专业”。
那条吻戏最终借位完成，精准，标准，挑不出毛病，但之前那种几乎要烧起来的、危险的张力，消失无踪。
排练结束时，天色己暗。
几人收拾东西，陆续离开。
姜琬最后检查一遍电源，锁门。
她走下昏暗的楼梯，却发现刘晔并没走远。
他靠在楼门口的老槐树下，指间夹着一支烟，猩红的光点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目光在空中撞上。
有些东西，一旦裂开，就无法视而不见。
他吸了口烟，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眼神复杂，褪去了戏里的疯狂，剩下一种深沉的、让人看不透的审视。
姜琬脚步顿了顿，心跳又有些不稳。
她强迫自己维持平静，走下最后几级台阶，从他面前经过，没有停留。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那弥漫在两人之间、无声而滚烫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