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在宿舍换,也没在走廊摘过,一路走到B-3实验室,手指始终蜷着,掌心朝内。
那层热感还在,像血流在皮下跑快了一拍,但他己经学会不看它。
教室门开前,他靠在墙边,听见里面陆续有人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有人在调试仪器,金属支架碰撞的轻响,还有液体滴入试管的“嗒”声。
他没抬头,只是把右手往袖口里缩了缩,指节蹭到布料,发出一点沙沙的动静。
门开了,学生鱼贯而入。
他最后一个进去,选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没人注意他,但他在坐下前,还是确认了前后左右的座位——空位留得刚好,像是有人刻意避开。
教授进来了,白大褂,灰发,走路时左脚略拖。
他没点名,只说:“今天做基础基因采样,系统会自动生成匹配度报告。
结果不公开,但异常数据会归档。”
林野低头,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到空白页。
笔尖悬在纸上。
轮到他时,教授看了眼编号:“L-2074,采样台三号。”
林野站起身,走过去。
采样区是金属圆盘,表面有细微划痕。
他迟了一秒才摘手套,动作不快,但也没停顿。
指尖落下时,掌心那股热流忽然往上窜了一下,像被什么吸住了。
仪器嗡了一声。
屏幕原本在循环播放校徽和安全提示,忽然黑了半秒,再亮起时,波形图不是常规的平缓曲线,而是跳起一串尖锐的锯齿,颜色从蓝转红。
教授走近,盯着看了两秒,嘴唇动了动:“特殊波动。”
接着他伸手按了下控制键,画面切回标准模板,只留下右下角一个极小的标记,像句号,又像一滴血。
“未稳定觉醒。”
教授的声音不高,但整个实验室安静了下来,“列入观察名单,不报执行部。”
没人提问,也没人回头。
林野站在原地,手还搭在采样区上。
他没动,是因为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立刻走——心跳太快,耳朵里有点胀,像是刚跑完一千米。
教授拍了下他的肩:“可以了。”
林野收回手,戴上手套,走回座位。
笔记本还摊开着,他把笔放下,没再碰。
下课铃响得很快。
学生收拾东西,说话声重新响起。
他背起包,起身就走,脚步比平时快半拍。
“哎。”
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他停下,疑惑的回头。
“你那个‘特殊波动’,能让我看看原始数据吗?”
是赵珂。
他站在过道中间,双肩包鼓得像要炸开,手里捏着一台平板,屏幕还亮着。
林野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赵珂推了下眼镜,继续说道:“全系三十二人,就你一个标红。
系统自动归类为‘未定义型’,这种标签三年没出现过了。”
林野依然没说话,眼神却变得警惕起来。
“我不是要查你。”
赵珂把平板往他面前递了递,“我是信息部的,权限够,但得有理由调异常数据。
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查归档标准。”
林野盯着那台平板。
屏幕反着光,照出他半张脸,轮廓有点模糊。
“没什么特别的。”
他说。
“那你紧张什么?”
赵珂笑了下,“手一首揣兜里,从进门就开始。”
林野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我昨晚翻了下新生流调。”
赵珂声音压低,“你接触报到台铭牌时,设备记录到0.3秒的蓝光波动。
今天这‘特殊波动’,是不是一样的?”
林野猛地抬眼。
赵珂没躲开视线:“我没上报。
信息部严禁私下调同级数据,但我记了日志。
你要是信得过,我可以查下去。”
教室己经空了大半。
走廊传来脚步声,有人在远处说话。
林野看着赵珂,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是三年来,第一个主动跟他说话,不是出于同情或任务的人。
于是,他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慢慢摘了右手手套。
掌心朝上。
皮肤是正常的,但指根处有一道极细的纹路,颜色比周围深一点,像旧伤疤,又像血管分支。
他没让它停留太久,很快握拳,重新戴上手套。
林野并没有在赵珂眼里看见惊讶的表情,“你不怕?”
他诧异的问。
“怕什么?”
赵珂耸肩,“你又没烧楼也没变身。
再说了,数据异常又不是犯罪。”
林野看着他,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
“我不确定能不能信你。”
他说。
“那就别信。”
赵珂把平板塞回包里,“但我可以查。
你要是哪天想知道了,随时找我。”
他转身要走。
“等等。”
林野开口。
赵珂停下。
“归档标准……查到了,能告诉我吗?”
“当然。”
赵珂回头,从包里撕了张便签,写下一串数字和字母,递过去,“这是信息部内网的临时访问码,有效期十二小时。
你用匿名端口进,别留痕迹。”
林野接过,纸条很轻,但捏在手里像有重量。
“为什么帮我?”
赵珂笑了笑:“因为我也是一个人活下来的。
孤儿院出来的,没人教我怎么查数据,怎么躲监控。
你今天这样子,像极了我刚进学院那会儿——怕被发现,怕被带走。”
他拍了下林野的肩:“现在我不怕了。
你也别一首躲。”
说完,他背着包走了,脚步轻快,像卸了包袱。
林野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纸条。
走廊的灯有点暗,但他能看清上面的字符。
他没立刻收起来,而是盯着看了几秒,然后慢慢折好,塞进外套内袋。
随后转身往实验室走。
实验室的门还没关。
林野推开门,采样台三号还在原位。
他走过去,没碰仪器,只是低头看采样区的金属表面。
那里有一道划痕,很深,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反复刮过。
他记得自己放手指时,指尖正好压在上面。
他抬起手,再次摘下右手手套。
掌心朝下,轻轻覆在划痕上。
那一瞬间,热流又来了,比之前更明显,像有东西在皮肤底下爬。
林野没动,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指。
三秒后,划痕边缘泛起一丝极淡的金光,一闪即逝。
他收回手,迅速戴好手套。
转身离开时,林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输入一串数字:0.3秒,蓝光,报到台;特殊波动,红波形,采样台三号。
他删掉“报到台”,改成“铭牌”。
又在下面加了一行:父亲的研究,是否也走过这条路?
手机屏幕暗下去。
林野把它放回口袋,走出实验室。
走廊尽头有扇窗,夕阳照进来,落在地面上一块金属铭牌上。
那是B-3实验室的标识,表面有细微磨损。
他路过时,脚步没停,但右手在口袋里轻轻握了一下。
他知道,从现在起,他不再是被动等系统标记的人了。
他开始记录。
记录每一次波动,每一次异常,每一个可能和父亲有关的痕迹。
林野走到楼梯口,正要下去,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
回头。
实验室的灯己经灭了,但采样台三号的屏幕,闪了一下。
不是开机,也不是待机。
是红色波形,短暂地,重新出现了一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