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熵躺在床上,眼睫却没沾几分睡意——沈砚临走时说的“秩序即正义”,还有他看方管时那道探究的目光,像两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心里。
她翻了个身,指尖碰到枕头下的祖父笔记本。
白天整理时没来得及放回木盒,此刻纸页边缘的磨损硌着掌心,竟让她莫名踏实了些。
方熵摸索着把笔记本拿到眼前,借着窗帘缝漏进来的路灯微光,又翻到最后那行“熵者,载也,慎之”。
墨迹晕开的痕迹在暗里像团模糊的雾,她盯着“熵”字看了许久,舌尖又泛起那股拗口的涩味——这字到底藏着什么,祖父到死都没说透。
倦意终于漫上来时,方熵是抱着笔记本睡着的。
梦里没有老城区的梧桐,只有一间亮着日光灯的教室。
课桌椅是旧的,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切进来,在地面投下粉笔灰的光柱。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后背忽然贴上一片温热——有人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颈窝,呼吸带着淡淡的薄荷味。
“别翻那本笔记。”
男生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扫过耳朵,“方管的秘密,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方熵想回头,脖子却像被定住似的动不了。
她只能偏过头,用眼角余光瞥他——男生的侧脸线条很干净,下颌线绷得轻轻的,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那轮廓很模糊,却让她心里猛地一跳,像在哪里见过。
“你是谁?”
她问,声音却飘得很远。
男生没回答,只是收紧了手臂,体温透过薄薄的校服传过来,暖得让人心慌。
“记住,别靠近莲花池。”
他又说,语气突然沉了些,“那里的熵能……会吃了你的。”
“熵能是什么?”
方熵追问,可眼前的场景突然晃了晃,像被打碎的镜子。
男生的脸开始模糊,只剩下那片贴在颈窝的温热,还有最后一句飘远的话:“我会护着你……”猛地睁开眼时,窗外天刚蒙蒙亮。
方熵坐起身,手还下意识护在腰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梦里的温度,暖得发烫。
她喘了口气,额角沁出细汗,才发现后背的睡衣己经被汗浸湿了。
是梦。
可那体温、那声音,真实得不像假的。
方熵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快步走到厨房——她想看看方管。
昨晚睡前她特意摸过,管壁还是平时那种温温的触感,没任何异常。
可此刻站在厨房门口,她却莫名觉得空气里多了点不一样的气息——像是有股微弱的热流,从方管的方向漫过来。
她走过去,指尖刚碰到方管的管壁,就“嘶”地缩了回来——比平时烫多了,像刚晒过太阳的石头。
方熵心里一紧,借着窗外的晨光仔细看管壁上的纹路——那些原本银灰色的刻痕里,竟隐隐透出一点暗红色的光。
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在方管正面靠近顶端的位置,原本光滑的管壁上,竟慢慢浮现出一个字——是“熵”。
字体和祖父笔记本上的一模一样,笔画间还缠着淡淡的红光,像用烧红的铁笔刻上去的。
“熵……”方熵小声念出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个字,没碰到实体,只感觉到一股更明显的热流顺着指尖往上窜,窜到心口时,竟和梦里那片温热的触感重合了。
她猛地收回手,后退了两步,撞在身后的灶台边沿。
方管为什么会发烫?
为什么会出现“熵”字?
梦里的男生是谁?
还有沈砚——刚才在梦里没看清的侧脸,此刻突然和沈砚的轮廓重叠在一起,尤其是下颌线的弧度,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巧合吗?
方熵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
晨雾里,老陈头己经推着修鞋的小车出了门,王姨的水果摊也开始摆了,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可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从沈砚出现开始,从王姨说“西湖边有绳金塔”开始,再到这个梦、方管的异常,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把她往某个未知的方向拉。
她走回方管前,那“熵”字还在,红光比刚才淡了些,管壁的温度也慢慢降下来,恢复到平时的温热。
方熵盯着那个字看了很久,突然想起沈砚白天说的“紊乱”——难道方管的变化,和他说的“紊乱”有关?
“小熵?
开门没?”
门口传来张婶的声音,还带着点孩子气的笑声,“我带孙女来了!”
方熵赶紧收敛心神,把祖父的笔记本放回柜台下的木盒,又用抹布擦了擦方管周围的地面,确保看不出异常。
她走到门口,拉开玻璃门,笑着说:“婶早,这就是您孙女吧?
真可爱。”
张婶身边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攥着个布娃娃,怯生生地躲在张婶身后,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快叫方熵姐姐。”
张婶推了推小女孩,又对不住地笑,“这孩子认生,平时在家可皮了。”
方熵蹲下身,从柜台里拿出一颗水果糖——是昨天沈砚走后,她在门口捡到的,包装纸是红色的,和方管上“熵”字的红光有点像。
“给你,甜的。”
她把糖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看了看张婶,又看了看方熵,慢慢伸出手接了糖,小声说了句“谢谢姐姐”。
张婶笑着拍了拍方熵的肩:“还是你有办法!
我跟你说,这孩子挑食得很,今天就看你的了。”
方熵站起身,目光无意间扫过街角——晨雾里,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身影正慢慢走过来,手里撑着那把黑伞,是沈砚。
他也看到了方熵,停下脚步,朝她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昨晚的冷意,反而带着点温和。
方熵的心跳又漏了一拍——梦里那片温热的触感,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