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洁在父亲王顺和母亲林巧珍的呵护下变得白白胖胖,灵动的小脸总是对着人笑,活泼又可爱。
平日里林巧珍忙活着家务活,不管是纳鞋底,补衣服,还是喂鸡鸭,扫院子,王红洁都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妈妈身后。
王顺教书回来之后,会把王红洁高举到头顶,让她坐在自己单薄却有力量的肩上,听她咯咯响的笑声。
在林巧珍生火做饭的间隙,王顺会教王红洁背几首诗。
王红洁总是似懂非懂的跟着磕磕巴巴的重复,没过一会就走了神。
林巧珍一边生火,一边微笑着侧耳倾听。
烟火气的人间,尽管生活并非十分富裕,但一家人是多么幸福又满足。
每个人都希望时间定格在这美好无比的一瞬间。
但是,老天爷是不公平的,命运是残酷无情的,总喜欢和人开玩笑,变故总在最幸福的时候出现。
很平常不过的一天,林巧珍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指,切的有点深,鲜红的血猛的涌了出来,汩汩的流着,很快浸红了菜板。
林巧珍疼的“嘶”了一声,赶快拿起一块抹布堵住伤口。
都说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使她紧紧皱着眉头,额头上渗出一层沁密的汗珠。
鲜血很快染红抹布,血却没有凝结的迹象。
林巧珍心里没由来的跳了一下,心像翻个儿般不安。
她用水舀子蒯了一瓢水,清洗创口,鲜红的血被冲走,漏出苍白开裂的皱皱巴巴的伤口,很快从皮肤创口再次渗出鲜红的触目惊心的血。
林巧珍看着血流不止的手很是害怕,过后又摇了摇头,安慰自己不过就是切到手了吗,只是这次血流的多了一点罢了,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饶是这样说,她心里还是隐匿着暗暗的担心。
血流了很久,很多,多到林巧珍有点头晕,眼前也是一阵发黑。
她头重脚轻地走到灶火堂旁边,撒了一把草木灰,钻心的疼。
好在是止住血了,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妈……你……你……咋了…”小红洁跑过来,稚嫩的眉毛皱成一团,眼里似含泪。
在话还说不利索的年纪,己经知道了关心妈妈。
“没事儿红洁,妈没事,玩去吧,妈去做饭。”
林巧珍用未受伤的手爱怜地摸着小红洁的头安抚道。
看着红洁跑远的身影,巧珍心里一片柔软。
她知道她己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女孩,虽不是亲生,却自小收养,早己视如己出。
王顺中午回家,伴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脚步轻快,想起家中的妻女,他没由得的想这样过一辈子真挺好。
“我回来啦!”王顺用教书的嘹亮的好嗓子喊道。
“知道了,十里八方都知道你回来了。”
林巧珍笑嗔。
王顺爽朗地笑了。
“爸爸!”小红洁飞扑到王顺腿边。
“哎!”王顺举着她的胳膊把她抱起来转了一个圈。
小红洁咯咯的笑着。
“中了,别拽坏孩子胳膊,小孩儿肉嫩。”
林巧珍笑着劝道。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吃饭。
林巧珍怕孩子吃饭伤到脆弱的脾胃,专门给她熬的鸡蛋羹和小米粥,一口一口喂她吃。
王顺看到妻子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十分担心,“这口子咋整的?切菜来,不小心切到了。”
巧珍回答。
“以后小心点,这么大口子,看着都疼。”
王顺关切的对妻子说。
“嗯,知道了。”
巧珍温柔答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巧珍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疲惫。
最反常的是,磕碰到一点儿,淤青一连好久都下不去。
这一天,她突然流鼻血,用凉水冲了好久都止不住,她心又开始突突跳,头也昏昏的。
巧珍怕用水太多太浪费,找了个洗衣盆接着。
鲜红的血刚开始是一滴一滴落在盆里,然后越滴越快,像线一样流下来,很快盆底都被染上红色,淅淅沥沥的流了小半盆。
王顺一回家就看到这个场景,急忙朝妻子跑过来。
看到十分刺眼的小半盆血,他双目圆睁,又惊又惧。
顾不得其他,飞一样跑回屋子拿了块布给妻子止血,又揣上了柜子里的钱,把小红洁安置在邻居家,匆匆带着巧珍去了村医院。
“大夫,我对象流了好多血,你看这咋整!”王顺拧着眉头焦急地问。
巧珍此时因为失血过多己经有点面色苍白。
由于村子里尚不发达的医疗技术,村医只能给巧珍上了些止血药。
刚开始并不管用,无奈之下只能加大剂量,血才堪堪止住。
“王顺,我这是咋了?是不是活不长了呜呜呜呜……”巧珍想起这些日子的种种怪异,在丈夫面前害怕的哭了。
王顺拍着妻子的背安抚道“说啥傻话呢!没事,咱们去镇上医院检查检查,开点药吃吃,肯定没啥大事,你别瞎想,自己吓自己。”
巧珍捧着脸在丈夫怀里呜呜的哭着,王顺双手颤抖但依旧坚定地抱着妻子……他知道有一种重病,症状就是血流不止,但他不敢想……也不敢说……天色未晚,王顺带巧珍回到家之后就开始着急忙慌的收拾东西,巧珍想帮忙被他明令禁止了,“你歇着去,别累着自己!”巧珍苦涩的笑笑,心神不宁地坐在凳子上。
王顺打开柜门,从匣子里拿上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是一场事关生死的大事。
“咱们一会就走!我这去隔壁,麻烦他们照看红洁几天!”王顺说完就转身跑出了屋子。
邻居也是善良的人,听完王顺的陈述,爽快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王顺塞给邻居十元钱,双方推搡快要揉烂了邻居也没收。
“谁家还没个大事小情的,把孩子搁我家你就放心吧,带着巧珍好好去看看。”
身材瘦弱且低矮的男人有着坦荡宽广的心胸,王顺倍受感动,临走前还在向邻居道谢。
王顺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开着拖拉机带着巧珍去了县城。
夜色如墨,月光皎洁,树影散落。
夫妻二人心里都五味杂陈,感觉世界愈发不真实,怎么就突然发生了这档子事儿呢。
到的时候己经凌晨了,夫妻俩在县医院住了一晚上。
囫囵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就挂号,准备做检查。
挂了血液科的号,王顺带着巧珍做血常规检查,巧珍亦步亦趋的跟着丈夫。
下来结果,巧珍的血小板数量少的不正常,红细胞和血红蛋白都急剧减少。
夫妻俩看着这份陌生的检查报告都呆住了,虽然在意料之中却依旧感到震惊,巧珍的病可能很棘手。
在医生的建议下,又安排巧珍做了骨髓穿刺。
很疼,钻心又透骨的疼痛……王顺看着检查报告上清晰的几个大字:急性髓系白血病。
他不可置信地读了一遍又一遍,头回恨自己识字。
拿着单子的双手颤抖的厉害,他将单子揉成一团,把脸埋在双手里,从未哭过的汉子此时眼泪漫过指缝,藏不住破碎的呜咽。
“不能哭,坚持住,巧珍需要我。”
王顺调整好情绪,恢复了在妻子面前游刃有余坚实可靠的丈夫形象,回到了巧珍的病房。
“回来了。”
病床上的巧珍面色苍白,透着病态的倦怠,圆润的身体瘦削了不少。
“嗯,今天吃你最喜欢的烧茄子。”
王顺强行扯起嘴角微笑,假装若无其事。
“好,在这医院我算是享福了。”
巧珍也笑了。
气氛安静温馨,却充斥着无处不在的伤感。
夫妻二人心照不宣,在悲伤中的幸福更显得尤为可贵,没人想打破这份表面的安宁。
巧珍开始第一次化疗了,王顺骗她就是输两天液。
她没追问,像是相信了丈夫的谎言,又像是早己知晓不想追究。
巧珍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高热不退,咳嗽不止。
到后来皮肤大片瘀斑,口腔鼻腔大量出血,难以止住。
器官己经日益衰竭,呼吸越来越困难。
糟糕的状态难以再继续化疗,转院也己经来不及了,虽然医生说巧珍的白血病己经进展了很厉害了,大医院也未必能治好。
王顺尽心尽力的照顾妻子,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器,希望以此来延长妻子的寿命。
他轻轻握着妻子的手,定定的看着憔悴的妻子,心如刀绞。
“王顺,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最后和你说几句话……我没了你别难受,好好再找个老婆,把红洁养大,照顾好自己,好好的……”巧珍看着丈夫,泪水滚出眼眶,心脏抽抽的疼,比身体的疼更痛苦。
“看不见红洁长大了。”
她遗憾又心痛。
“巧珍啊……你会好起来的……咱们一家子好好的行吗……”王顺伏在妻子旁边,泣不成声。
“我也想,但是不能了……”巧珍在心底悲哀的想。
她感觉好累好累,费力抬起眼皮看了丈夫最后一眼,沉重的闭上了双眼,永远也睁不开了。
……王顺怔怔的看着渐渐失去生命体征的妻子,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紧紧拉着她的手,像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挽留……巧珍死了,死在了本应幸福的日子里。
一切幸福都成了昨日的幻影,消失无踪。
留下了无尽的痛苦和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