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蛇皮袋里的蓝图绿皮火车的汽笛撕开晨雾时，胡耀宗正把蛇皮袋往货架上塞。
袋子缝补过的针脚蹭着他后颈，混着汗味散发出熟悉的泥土香——那是他出发前特意在炕头的阳光下晒过的味道，母亲说“晒过的行囊，走到哪儿都带着家的暖”。
他挤在两节车厢连接处，盯着窗外飞掠的稻田逐渐变成钢筋森林。
裤兜里的皱巴巴的地图被汗水洇出褶皱，上面用红笔圈着三个地名：“XX公交广告公司XX创意工作室XX大学营销系”——这是他花三块钱在县城打印店打出来的，老板娘边打字边笑：“小同志，这城里的广告公司可金贵着呢，你这蛇皮袋装得下？”
“装得下。”
他摸摸蛇皮袋，里面除了换洗衣物，还有半本《广告学原理》（图书馆借的，还书时被管理员念叨“农村娃看这干啥”）、二十张烟盒纸画的广告草图（从村口小卖部的“化肥大促销”到镇集的“农机展海报”，每张背面都写着“为什么不能更有趣？”
），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录取通知书——“XX职业技术学院广告设计专业肄业”。
火车晚点两小时，等他拖着蛇皮袋挤下站台时，午后的太阳正毒。
他仰头看站牌，“XX市”三个鎏金大字晃得人睁不开眼。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发小柱子发来的消息：“耀宗哥，我在工地搬砖，一天三百，你那啥‘公交广告’能挣这么多不？”
他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回了个“能”。
根据地图，最近的“低价房源”在朝阳区的“福兴小区”。
他坐了两站公交，又走了二十分钟，穿过一条飘着油泼面香气的巷子，远远看见“福兴中介”的红底招牌。
玻璃门里坐着个涂口红的阿姨，正嗑瓜子。
“租房？”
她上下打量他——褪色的蓝布工装裤，胶鞋上沾着泥，蛇皮袋边角磨得发白。
“农村来的？”
“嗯，来打工的。”
胡耀宗把蛇皮袋往地上一放，喉咙发紧。
他早料到会被嫌弃，提前把最体面的灰衬衫叠在袋子最上面。
阿姨用指甲敲了敲桌子：“地下室，800块一个月，押一付三。
没电梯，没空调，厕所公用。”
她顿了顿，“城里人都嫌脏，你要是不怕……我租！”
胡耀宗赶紧掏裤兜。
里面躺着三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是出发前把家里的两头猪卖了凑的——母亲抹着泪说：“娃，咱家就剩这点了，你要敢饿肚子，妈去城里讨饭给你。”
阿姨捏着钱数了三遍，才慢悠悠起身：“跟我来吧。”
地下室比胡耀宗想象的更逼仄。
霉味混着潮土味扑面而来，墙皮剥落处露出斑驳的水痕，一盏昏黄的灯泡晃得人头晕。
最里面的隔断用木板搭成，仅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破桌子。
“水电另算，”阿姨抛给他一串钥匙，“晚上十点锁门，别吵着楼上住户。”
她转身要走，又回头瞥了眼他的蛇皮袋，“哎，那袋子里装的啥？
不会是赃物吧？”
胡耀宗攥紧袋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我画的广告草图。”
“广告草图？”
阿姨嗤笑，“就你这破袋子，装得下啥金贵玩意儿？”
她晃了晃钥匙，“明天早上八点前交房租，晚了卷铺盖走人。”
门“砰”地关上，胡耀宗靠着木板墙滑坐在地。
他摸出蛇皮袋最底层的烟盒纸，借着灯泡的光展开——那是他花三个通宵画的“公交广告改造方案”：车窗换成透明屏，循环播放农产品故事；座椅嵌入震动模块，模拟“摘苹果挤牛奶”的触感；扫码就能“进入”广告场景，领虚拟优惠券。
“这创意要是能落地……”他喃喃自语，手指抚过草图边缘的铅笔印。
突然，一滴水砸在纸上，晕开一团墨渍。
他抬头，天花板正在漏水，水珠顺着裂缝滴在他画的“玉米地广告”上，把金黄的玉米粒泡成了模糊的色块。
“操！”
他猛地站起来，额头撞在木板上。
疼痛让他清醒了些——得先找活干。
他翻出裤兜里皱巴巴的纸条，上面记着三个招聘电话：“XX广告公司XX传媒XX策划”。
第一通电话打过去，对方听见他的乡音就笑了：“小伙子，我们这要的是会用PS、AE的，你会啥？”
第二通，前台小姐耐心听完他的自我介绍，说：“您投的简历我们看过了，不符合岗位要求。”
第三通，他刚说“我想应聘创意策划”，对方首接挂了。
暮色渐浓时，他蹲在公交站台啃冷馒头。
站台旁的路灯坏了，昏暗中，一辆辆公交车驶过，车身上的广告在夜色里忽明忽暗——“XX奶茶，第二杯半价XX楼盘，首付八万”。
他数着经过的公交车，108路、203路、512路……每辆车的广告都千篇一律，红底黄字，大喇叭似的喊促销。
“现在的广告，跟村口的大喇叭有啥区别？”
他对着空气嘟囔，“乘客低头刷手机，谁看这些？”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
他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个戴眼镜的老头，白衬衫洗得发白，手里拎着袋旧报纸。
“小伙子，蹲这儿啃馒头呢？”
老头在他旁边坐下，从袋子里摸出个玉米：“饿了吧？
我刚在菜市场买的，热乎的。”
胡耀宗喉结动了动，没接：“谢谢爷爷，我有吃的。”
“别客气，”老头把玉米硬塞给他，“我在大学教了三十年营销，现在退休了，就爱跟年轻人唠。”
他指了指胡耀宗的蛇皮袋，“你那袋子里装的啥？
刚才看你摸了半天。”
胡耀宗犹豫了一下，把蛇皮袋打开。
老头抽出一张烟盒纸，眼睛亮了：“这创意不错啊！
用场景化体验代替硬广，比现在那些‘洗脑广告’强多了。”
“您懂？”
胡耀宗眼睛发亮。
老头笑：“我教了一辈子《消费者行为学》，最明白一个理儿——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记住广告？
不是被吵得头疼的时候，是觉得‘这跟我有关’的时候。”
他指着公交车，“你看这些乘客，他们坐车时在想啥？
赶时间的怕迟到，带孩子的怕闹，买菜的算价格。
你的广告要是能钻进他们的念头里，比播一百遍‘买它买它’都管用。”
胡耀宗听得入了神，连馒头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老头捡起来拍掉灰：“我姓周，周伯年。
你叫啥？”
“胡耀宗，耀眼的耀，宗族的宗。”
他挺首腰板。
周伯年点点头：“耀宗，你这创意有股子‘土劲儿’，但土得实在。
城里人现在就吃这一套——返璞归真的真诚。”
他从兜里摸出张名片，“明天上午十点，来XX路37号找我，我给你引荐个人。”
名片上印着“XX市市场营销协会顾问 周伯年”。
胡耀宗捏着名片，指尖发颤。
这是他来城里第一天，第一次被人认真对待。
回地下室的路上，他特意绕到公交站台。
夜风吹过，他展开烟盒纸，在背面写下：“周老师说，真诚比花哨管用。
明天，我要把方案做得更‘实在’。”
路过中介门口时，他瞥见阿姨正和个穿西装的男人说话。
男人扫了眼地下室的方向，皱着眉摇头。
阿姨的声音飘过来：“那农村来的娃，看着就不靠谱……”胡耀宗攥紧了蛇皮袋。
袋子里的草图硌着他的腿，像团烧红的炭。
他摸了摸兜里的名片，加快脚步——地下室漏雨又怎样？
房东刻薄又怎样？
至少，他遇见了周伯年。
走到巷口时，手机又震动。
柱子发来消息：“耀宗哥，我今天搬砖时摔了一跤，腿疼得厉害。
你说咱农村娃出来，咋就这么难？”
胡耀宗盯着屏幕，突然笑了。
他蹲下来，借着路灯的光，在烟盒纸上画了个公交车的轮廓，车窗里冒出彩虹色的泡泡。
然后在旁边写：“不难。
因为咱的梦，比城里的高楼还结实。”
他把烟盒纸小心折好，塞进蛇皮袋最里层。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那是母亲用自己织的粗布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名牌都暖。
远处传来公交车的报站声：“下一站，福兴小区。”
胡耀宗站起身，蛇皮袋在地上拖出一道浅浅的痕。
他抬头望向城市的灯火，那些亮着的窗户里，或许有人正对着电脑改方案，或许有人在挤地铁时看手机，或许有人正为梦想失眠——而他的梦想，此刻正躺在这只破蛇皮袋里，等着破茧而出。
“明天，”他对自己说，“明天要去见周老师，要把方案改得更漂亮，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农村娃的创意，也能让整座城亮起来。”
他迈开步子，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根指向未来的箭。
袋子缝补过的针脚蹭着他后颈，混着汗味散发出熟悉的泥土香——那是他出发前特意在炕头的阳光下晒过的味道，母亲说“晒过的行囊，走到哪儿都带着家的暖”。
他挤在两节车厢连接处，盯着窗外飞掠的稻田逐渐变成钢筋森林。
裤兜里的皱巴巴的地图被汗水洇出褶皱，上面用红笔圈着三个地名：“XX公交广告公司XX创意工作室XX大学营销系”——这是他花三块钱在县城打印店打出来的，老板娘边打字边笑：“小同志，这城里的广告公司可金贵着呢，你这蛇皮袋装得下？”
“装得下。”
他摸摸蛇皮袋，里面除了换洗衣物，还有半本《广告学原理》（图书馆借的，还书时被管理员念叨“农村娃看这干啥”）、二十张烟盒纸画的广告草图（从村口小卖部的“化肥大促销”到镇集的“农机展海报”，每张背面都写着“为什么不能更有趣？”
），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录取通知书——“XX职业技术学院广告设计专业肄业”。
火车晚点两小时，等他拖着蛇皮袋挤下站台时，午后的太阳正毒。
他仰头看站牌，“XX市”三个鎏金大字晃得人睁不开眼。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发小柱子发来的消息：“耀宗哥，我在工地搬砖，一天三百，你那啥‘公交广告’能挣这么多不？”
他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回了个“能”。
根据地图，最近的“低价房源”在朝阳区的“福兴小区”。
他坐了两站公交，又走了二十分钟，穿过一条飘着油泼面香气的巷子，远远看见“福兴中介”的红底招牌。
玻璃门里坐着个涂口红的阿姨，正嗑瓜子。
“租房？”
她上下打量他——褪色的蓝布工装裤，胶鞋上沾着泥，蛇皮袋边角磨得发白。
“农村来的？”
“嗯，来打工的。”
胡耀宗把蛇皮袋往地上一放，喉咙发紧。
他早料到会被嫌弃，提前把最体面的灰衬衫叠在袋子最上面。
阿姨用指甲敲了敲桌子：“地下室，800块一个月，押一付三。
没电梯，没空调，厕所公用。”
她顿了顿，“城里人都嫌脏，你要是不怕……我租！”
胡耀宗赶紧掏裤兜。
里面躺着三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是出发前把家里的两头猪卖了凑的——母亲抹着泪说：“娃，咱家就剩这点了，你要敢饿肚子，妈去城里讨饭给你。”
阿姨捏着钱数了三遍，才慢悠悠起身：“跟我来吧。”
地下室比胡耀宗想象的更逼仄。
霉味混着潮土味扑面而来，墙皮剥落处露出斑驳的水痕，一盏昏黄的灯泡晃得人头晕。
最里面的隔断用木板搭成，仅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破桌子。
“水电另算，”阿姨抛给他一串钥匙，“晚上十点锁门，别吵着楼上住户。”
她转身要走，又回头瞥了眼他的蛇皮袋，“哎，那袋子里装的啥？
不会是赃物吧？”
胡耀宗攥紧袋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我画的广告草图。”
“广告草图？”
阿姨嗤笑，“就你这破袋子，装得下啥金贵玩意儿？”
她晃了晃钥匙，“明天早上八点前交房租，晚了卷铺盖走人。”
门“砰”地关上，胡耀宗靠着木板墙滑坐在地。
他摸出蛇皮袋最底层的烟盒纸，借着灯泡的光展开——那是他花三个通宵画的“公交广告改造方案”：车窗换成透明屏，循环播放农产品故事；座椅嵌入震动模块，模拟“摘苹果挤牛奶”的触感；扫码就能“进入”广告场景，领虚拟优惠券。
“这创意要是能落地……”他喃喃自语，手指抚过草图边缘的铅笔印。
突然，一滴水砸在纸上，晕开一团墨渍。
他抬头，天花板正在漏水，水珠顺着裂缝滴在他画的“玉米地广告”上，把金黄的玉米粒泡成了模糊的色块。
“操！”
他猛地站起来，额头撞在木板上。
疼痛让他清醒了些——得先找活干。
他翻出裤兜里皱巴巴的纸条，上面记着三个招聘电话：“XX广告公司XX传媒XX策划”。
第一通电话打过去，对方听见他的乡音就笑了：“小伙子，我们这要的是会用PS、AE的，你会啥？”
第二通，前台小姐耐心听完他的自我介绍，说：“您投的简历我们看过了，不符合岗位要求。”
第三通，他刚说“我想应聘创意策划”，对方首接挂了。
暮色渐浓时，他蹲在公交站台啃冷馒头。
站台旁的路灯坏了，昏暗中，一辆辆公交车驶过，车身上的广告在夜色里忽明忽暗——“XX奶茶，第二杯半价XX楼盘，首付八万”。
他数着经过的公交车，108路、203路、512路……每辆车的广告都千篇一律，红底黄字，大喇叭似的喊促销。
“现在的广告，跟村口的大喇叭有啥区别？”
他对着空气嘟囔，“乘客低头刷手机，谁看这些？”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
他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个戴眼镜的老头，白衬衫洗得发白，手里拎着袋旧报纸。
“小伙子，蹲这儿啃馒头呢？”
老头在他旁边坐下，从袋子里摸出个玉米：“饿了吧？
我刚在菜市场买的，热乎的。”
胡耀宗喉结动了动，没接：“谢谢爷爷，我有吃的。”
“别客气，”老头把玉米硬塞给他，“我在大学教了三十年营销，现在退休了，就爱跟年轻人唠。”
他指了指胡耀宗的蛇皮袋，“你那袋子里装的啥？
刚才看你摸了半天。”
胡耀宗犹豫了一下，把蛇皮袋打开。
老头抽出一张烟盒纸，眼睛亮了：“这创意不错啊！
用场景化体验代替硬广，比现在那些‘洗脑广告’强多了。”
“您懂？”
胡耀宗眼睛发亮。
老头笑：“我教了一辈子《消费者行为学》，最明白一个理儿——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记住广告？
不是被吵得头疼的时候，是觉得‘这跟我有关’的时候。”
他指着公交车，“你看这些乘客，他们坐车时在想啥？
赶时间的怕迟到，带孩子的怕闹，买菜的算价格。
你的广告要是能钻进他们的念头里，比播一百遍‘买它买它’都管用。”
胡耀宗听得入了神，连馒头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老头捡起来拍掉灰：“我姓周，周伯年。
你叫啥？”
“胡耀宗，耀眼的耀，宗族的宗。”
他挺首腰板。
周伯年点点头：“耀宗，你这创意有股子‘土劲儿’，但土得实在。
城里人现在就吃这一套——返璞归真的真诚。”
他从兜里摸出张名片，“明天上午十点，来XX路37号找我，我给你引荐个人。”
名片上印着“XX市市场营销协会顾问 周伯年”。
胡耀宗捏着名片，指尖发颤。
这是他来城里第一天，第一次被人认真对待。
回地下室的路上，他特意绕到公交站台。
夜风吹过，他展开烟盒纸，在背面写下：“周老师说，真诚比花哨管用。
明天，我要把方案做得更‘实在’。”
路过中介门口时，他瞥见阿姨正和个穿西装的男人说话。
男人扫了眼地下室的方向，皱着眉摇头。
阿姨的声音飘过来：“那农村来的娃，看着就不靠谱……”胡耀宗攥紧了蛇皮袋。
袋子里的草图硌着他的腿，像团烧红的炭。
他摸了摸兜里的名片，加快脚步——地下室漏雨又怎样？
房东刻薄又怎样？
至少，他遇见了周伯年。
走到巷口时，手机又震动。
柱子发来消息：“耀宗哥，我今天搬砖时摔了一跤，腿疼得厉害。
你说咱农村娃出来，咋就这么难？”
胡耀宗盯着屏幕，突然笑了。
他蹲下来，借着路灯的光，在烟盒纸上画了个公交车的轮廓，车窗里冒出彩虹色的泡泡。
然后在旁边写：“不难。
因为咱的梦，比城里的高楼还结实。”
他把烟盒纸小心折好，塞进蛇皮袋最里层。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那是母亲用自己织的粗布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名牌都暖。
远处传来公交车的报站声：“下一站，福兴小区。”
胡耀宗站起身，蛇皮袋在地上拖出一道浅浅的痕。
他抬头望向城市的灯火，那些亮着的窗户里，或许有人正对着电脑改方案，或许有人在挤地铁时看手机，或许有人正为梦想失眠——而他的梦想，此刻正躺在这只破蛇皮袋里，等着破茧而出。
“明天，”他对自己说，“明天要去见周老师，要把方案改得更漂亮，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农村娃的创意，也能让整座城亮起来。”
他迈开步子，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根指向未来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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