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看守的脚步声时而响起,时而远去,像敲打在心头的不规则鼓点,提醒着她们囚徒的身份。
秀娘因为听到门外关于“喂药”、“黑矿”的对话,再次陷入了无声的啜泣和绝望的恐惧中,蜷缩在角落里,肩膀微微耸动。
绝望的气氛如同粘稠的淤泥,几乎要将人淹没。
林薇靠墙坐着,冰冷的土墙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却让她混乱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明天一早就要被转移,时间所剩无几。
那个“制造混乱”的念头一旦生出,就像野草般在绝境中疯长。
但她没有轻举妄动。
多年社工经验告诉她,越是危急关头,越需要冷静的观察和评估。
冲动和鲁莽只会导致更糟糕的后果。
她必须更仔细地观察,寻找任何可能被利用的破绽。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秀娘身上。
这个同样不幸的女人,是这里她唯一能尝试沟通和可能争取的对象。
但秀娘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逆来顺受的恐惧,她能鼓起勇气配合吗?
林薇没有立刻说出自己冒险的计划。
她知道,建立信任和给予希望需要循序渐进,尤其是在对方如此脆弱的时候。
她挪动身体,稍微靠近了秀娘一些,保持着不会让对方感到威胁的距离。
然后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努力带上一点温度:“秀娘姐……别怕,哭也不能解决问题。”
秀娘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无助:“不哭……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这样的女人,命就像草芥,落到这步田地,除了认命,还能有什么法子……认命就会被卖去黑矿,或者更糟的地方。”
林薇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秀娘心上,“难道你甘心吗?”
秀娘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极度的恐惧,用力摇头:“不!
我不甘心!
可是我……我也不甘心。”
林薇打断她,目光在昏暗中显得异常明亮,紧紧盯着秀娘,“我虽然记不清以前的事,但我知道,不能就这么认命。
只要有一丝机会,我们就要试试。”
“机会?”
秀娘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哪里有机会?
张嬷嬷和她男人那么凶,我们怎么跑?”
“机会不是等来的,是要找的,甚至……是要我们自己创造的。”
林薇压低声音,如同耳语,“但我们两个人,力量太小了,必须互相帮助。
秀娘姐,你比我熟悉这里一点,你再仔细想想,他们看守我们,换班吃饭或者休息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松懈的地方?
路上押送我们的时候,一般会走什么路?
会不会经过人多或者难走的地方?”
她开始引导秀娘思考,而不是一味地沉浸在恐惧中。
这是社工常用的方法,让案主意识到自身的资源和可能性,哪怕再微小。
或许是林薇的冷静感染了她,或许是“不甘心”三个字触动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望,秀娘止住了哭泣,努力地回想起来。
“他们……吃饭的时候,有时会一起喝点酒,说话声音会变大,看守就没那么严了,但门还是锁着的……”秀娘断断续续地回忆着,“路上……一般都是走官道,但有些路段比较偏僻,有山林……上次那个姐姐跑,就是在一段山路拐弯的地方,差点就成功了,可是……可是张嬷嬷的男人追得太快了……”信息虽然零碎,却极为宝贵!
喝酒意味着可能松懈,偏僻山路意味着可能存在视觉死角或复杂地形!
林薇的心脏加速跳动。
她继续问:“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吗?
我好像听他们说‘这批货’?”
秀娘点点头,声音更低了:“好像……隔壁屋子还关着两个,但没和我们关一起。
都是苦命人……”还有其他人!
林薇心思电转。
人多,意味着目标大,看守难度增加,但同时,也可能意味着心思不齐,容易出变故。
是风险,也可能是不确定因素。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动静。
似乎是张嬷嬷丈夫粗哑的嗓音:“……妈的,这天气真晦气!
酒都没了!
老子去前面村里打点酒,你看好了!”
张嬷嬷不耐烦的声音回应:“快去快回!
这几个赔钱货可得看紧了,明天一早还得赶路!”
脚步声远去了一个。
机会!
男看守暂时离开了!
只剩下张嬷嬷一个人!
而且他要去打酒,意味着回来时可能会带着酒,甚至可能自己就会喝一些!
林薇感到一股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战栗。
时机似乎正在浮现。
她猛地抓住秀娘的手,冰凉的手指让秀娘吓了一跳。
“秀娘姐,听着,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决心,“等那个男人回来,他们可能会喝酒,可能会比平时松懈。
我们需要制造一点动静,不大,但足够引起张嬷嬷注意的动静。”
“动……动静?
什么动静?”
秀娘吓得手一缩,脸色惨白,“会被打死的!”
“不会是大动静,”林薇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初步的、冒险的计划雏形在她脑中形成,“比如……假装打架?
或者一个人突然生病抽搐?
把张嬷嬷引进来……只要她打开门进来查看,哪怕只是一条缝,就是我们的一线机会!”
这个计划大胆而冒险,漏洞百出,成功率低得可怜。
但在眼下,这似乎是唯一能主动创造的、微乎其微的可能。
秀娘被这个大胆的计划吓得几乎要晕过去,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让她主动去招惹那个凶神恶煞的牙婆,她本能地感到恐惧。
林薇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切:“秀娘姐,我知道这很可怕,比害怕更可怕的,是明天被喂了药像牲口一样卖掉!
想想黑矿,想想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
我们赌一把,赌赢了就能逃出生天,赌输了……大不了也就是被打一顿,结局不会比被卖掉更坏!
但我们试过了,挣扎过了!”
她的话语像带着某种魔力,一点点穿透了秀娘厚重的恐惧外壳。
是啊,最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被卖掉才是真正的地狱。
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反抗”的火苗,在秀娘死寂的眼中艰难地亮起。
她看着林薇那双在黑暗中异常坚定明亮的眼睛,仿佛从中汲取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勇气。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可是……具体要怎么做?”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不确定性。
林薇正欲凑近她耳边详细分说,柴房外院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喧哗声!
似乎不止张嬷嬷丈夫一个人回来了,还夹杂着几个陌生的、粗鲁的男人说笑声和马蹄声。
张嬷嬷尖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意外和戒备,却又不得不应付的语调:“哎哟,几位爷怎么这个时辰到这儿来了?
快请进请进……”林薇和秀娘瞬间屏住了呼吸,紧张地侧耳倾听。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她刚刚萌芽的计划!
来了陌生人?
是什么人?
是张嬷嬷的同伙?
还是路过的?
他们的到来,是会让看守变得更加严密,还是……会带来新的、意想不到的变数?
危险与机遇,仿佛在这突如其来的喧哗声中交织涌动。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个仓促形成的计划被迫中断。
她意识到,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和不可预测了。
这些不速之客,究竟是豺狼的帮凶,还是……黑暗中可能撕开的一道意外裂口?
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门外的动静牢牢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