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社会工作服务中心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林薇一个人。
键盘敲击声和窗外淅沥的雨声构成了唯一的背景音,空气中弥漫着疲惫和纸张、咖啡混合的沉闷气息。
林薇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视线从电脑屏幕上那份冗长的个案报告上移开。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着一个受暴妇女长达数年的挣扎与血泪,以及系统内各种令人窒息的推诿和流程障碍。
她刚刚结束与相关部门的又一次无效沟通,喉咙因为长时间说话而有些干哑,胸腔里堵着一股无力回天的郁结。
作为一名工作了六年的社工,林薇早己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和情感消耗。
她热爱这份工作,坚信能用自己的专业和温度去帮助那些身处困境的人。
但很多时候,个人的力量在庞大的社会结构和根深蒂固的问题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就像试图用一根蜡烛照亮无边的黑夜。
尤其是最近,一种难以言喻的倦怠感如影随形,仿佛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真正改变那些深层的问题。
她叹了口气,关掉电脑。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她苍白而憔悴的脸庞,眼底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算了,今天只能到这里了。
明天,明天还要去跟进那个逃家少女的线索,还要去社区为老年人开展防诈骗小组活动……无数待办事项在脑中盘旋。
她站起身,简单收拾了桌面,拿起那把总是随身携带的、伞骨有些松动的雨伞,熄灯,锁门,走进了空无一人的走廊。
电梯缓缓下行,冰冷的金属壁映出她孤单的身影。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房东发来的催缴房租的信息,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客气。
林薇皱了皱眉,将手机塞回口袋。
微薄的薪水,高昂的房租,还有家里那个需要不时接济的、同样不易的表妹……生活的压力从未减轻,只是通常被她刻意忽略,用忙碌的工作掩盖过去。
走出大楼,一股裹挟着寒意的湿气扑面而来。
夜雨比刚才更密了些,淅淅沥沥,落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车辆驶过,溅起一片水花,昏黄的路灯在积水的路面上投下破碎摇曳的光影。
她紧了紧单薄的外套,朝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高跟鞋踩在湿滑的人行道上,发出清脆又孤单的嗒嗒声。
脑海里还在不自觉地回放着白天那个家暴个案中女人绝望的眼神和孩子惊恐的哭声,以及自己据理力争却收效甚微的挫败。
一种深深的孤独感和无力感再次攫住了她,仿佛自己所有的努力,最终都被这无尽的雨夜和城市的冷漠所吞噬。
“也许……真的该休息一下了?”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冒出来。
她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接受学长提供的那个离开一线、进入研究机构的机会,虽然薪酬未必高多少,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的心和精力都快被掏空了。
就在她心神恍惚之际,异变陡生!
一辆黑色的轿车似乎失控了一般,高速冲过路口,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完全无视了亮起的红灯。
而林薇正心不在焉地沿着斑马线过马路。
刺眼的远光灯如同猛兽的瞳孔,瞬间将她笼罩。
巨大的恐惧感冻结了她的血液,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砰——!”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撕裂了雨夜的宁静。
林薇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猛地撞击在她的身侧,整个世界瞬间天旋地转。
雨伞脱手飞出,像一片断线的风筝般消失在黑暗中。
她的身体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短暂的滞空感后,是重重砸落在地面的剧痛。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某种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模糊了她的脸颊。
意识像退潮般迅速流失,听觉却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听到雨水滴落的声音、远处模糊的惊呼声、以及那辆肇事车辆仓皇逃离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好冷……好痛……这就是结束吗?
以这样一种突然而毫无意义的方式?
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完,那个家暴的女人明天还需要她去陪伴出庭,社区的老人小组活动材料还没准备完……还有,她好像很久没回家看看爸妈了……无尽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上来,吞噬了她的最后一丝意识。
最后残存的感知,是一种极速下坠的失重感,仿佛坠入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周围的时空都变得扭曲、光怪陆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种尖锐的、撕裂般的疼痛将林薇从无边的黑暗中强行拉扯回来。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浓重的霉味、尘土味、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气息粗暴地钻入她的鼻腔,呛得她几乎要咳嗽,却发现自己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紧接着是触觉。
浑身都在痛,尤其是骨头,像散了架一样。
身下是冰冷而坚硬的触感,绝非医院的病床,更像是……粗糙的石板或土地?
冰冷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肌肤,让她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没有医院洁白的天花板,没有急救室刺眼的无影灯。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被烟熏得黝黑的木质房梁,结着破旧的蛛网。
微弱的光线从一个狭小的、没有玻璃的窗口透进来,勉强勾勒出这是一个极其狭窄、肮脏、破败的空间。
墙壁是斑驳的土坯,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看不清形状的杂物,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她躺在一堆干草上,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粗糙磨皮肤的、打满补丁的古代粗布衣裙,完全不是她之前穿着的职业装。
长发散乱地铺在草堆上,身体变小了一圈,手腕纤细得可怜。
这是哪里?
剧组?
恶作剧?
还是……一个惊恐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女人声音在旁边响起,嘶哑而急切:“……醒了?
谢天谢地!
你可算醒了!
快别愣着了!
一会儿那婆子过来看见你这死样子,又得一顿好打!
快起来!”
林薇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同样穿着破旧古装、头发凌乱、面色蜡黄的年轻女子正蜷缩在离她不远的墙角,脸上带着恐惧和一丝麻木的同情,正焦急地看着她。
剧烈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如同冰水般浇遍了全身,让林薇瞬间彻底清醒,却也陷入了更深的茫然和恐惧之中。
车祸……雨夜……下坠感……然后……就在这里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看似古代的环境?
一个陌生的、充满恐惧的女人?
还有……“那婆子”、“好打”巨大的谜团和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无形的大手,骤然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
眼前的景象和身体的状况都在 screaming 着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法否认的事实。
她,林薇,一个现代社工,似乎……穿越了?
而且,眼下的处境,看起来比加班到深夜、面对无解的个案还要糟糕一万倍。
那个焦急的女人口中的“婆子”是谁?
为什么要打人?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活下去——这个最原始、最基本的本能,第一次如此清晰而残酷地压过了所有的迷茫和震惊,成为了她脑海中唯一闪烁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