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刑部尘烟
阳光艰难地穿透高窗上厚厚的积尘，在冰冷的地砖上切出几道昏黄的光路，却丝毫驱不散那股子深入骨髓的阴冷和压抑。
文砚跪坐在大堂角落的文书案后，低垂着头，鼻梁上那副粗糙的水晶单片镜微微滑落，让他本就不甚清晰的视野更加模糊。
他下意识地抬手推了推镜框，指尖传来玉石特有的冰凉触感——这是他现在这具身体原主留下的唯一还算有用的遗产。
他灵魂深处那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程序员之魂，正百无聊赖地对着眼前的一切进行着无声的OS评测：· UI界面：复古压抑风，差评。
· 环境光效：严重不足，伤眼，差评。
· 系统响应延迟：极高。
一堂审案耗时两个时辰，CPU占用率100%，效率极低。
· 底层代码（律法）：屎山，绝对的屎山！
变量未定义，逻辑循环嵌套，异常捕获全靠吼…堂上，主审官抑扬顿挫的声音传来，伴随着惊堂木沉闷的敲击，仿佛在为这糟糕的系统运行日志盖章确认。
“……人犯张三，损坏官船龙骨，依《胤律·工律》，判流徙三千里，籍没家产充公！”
跪在堂下的是一名头发花白、手足皲裂的老匠人，闻言浑身一颤，如遭雷击，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声嗬嗬的嘶哑气音，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绝望。
他身旁站着一位衣着光鲜的工部吏员，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文砚麻木地提笔，准备在身前的卷宗上记录下这行毫无意外的“判决输出”。
这种戏码，他穿越过来这两个月己见过太多。
这大胤王朝，律法条文浩如烟海，却更像是一张专为特权阶层服务的、漏洞百出的破网。
但就在他的笔尖即将触碰到纸面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的视野猛地一晃，那厚厚的《胤律》卷宗在他眼中不再是墨字黄纸，而是骤然变成了一行行疯狂闪烁、扭曲跳动的——代码！
老匠人茫然绝望的脸，工部吏员得意的冷笑，主审官道貌岸然的宣判声……这一切都模糊褪去。
他的逻辑首感在这一刻被极致的情感所激发，被动地、疯狂地运转起来！
ERROR: LINE 114514. 引用律条错误：《工律·船舶篇》第十七条适用于战时征用民船损伤，非日常维护。
WARNING: LINE 191981. 程序流程错误：案卷未见物证勘验记录，未见匠作监损失评估报告，跳过关键取证步骤。
CRITICAL ERROR: LINE 810. 权限冲突：原告工部吏员与被告存在私人田产纠纷，未按律回避，涉嫌构陷！
鲜红的ERROR、黄色的WARNING、刺目的CRITICAL ERROR……无数报错信息像病毒弹窗一样挤满了他的视界，疯狂刷屏，几乎要撑爆他的脑袋！
愤怒！
一股冰冷的、属于程序员的愤怒，混杂着对这草菅人命的腐朽规则的憎恶，猛地冲垮了他一首以来努力维持的麻木。
这BUG也太多了！
这破系统怎么还没崩溃？！
变量未定义就调用？
证据链断裂就判罚？
这TM是哪个实习生写的狗屎代码！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剧烈地抽搐、敲击，仿佛眼前有一个看不见的键盘。
Fix it! MUST FIX IT!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猛地抬起右手，食指因极度用力而指节发白，以指代笔，在身前满是灰尘的空气里，凭着本能和那股来自异世的逻辑之力，飞快地“书写”起来！
他看不见自己写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调用《胤律·诉讼篇》中关于“程序正义”的基础条款，嵌入《证律》中关于“人证物证”的严格规定，再覆盖掉那条被错误引用的《工律》条文……他是在这充斥着BUG的系统环境下，强行编译一段微小的、针对于此案的——临时补丁！
最后一“笔”落下，文砚只觉脑中一阵针扎似的剧痛，仿佛精神力被瞬间抽空，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也就在这一刻——“啪！”
一声轻响来自主审官的案头。
所有人下意识地望去，只见那份刚刚被主审官朱笔圈判过的卷宗，其上墨迹竟如同活了过来一般，开始不自然地流动、扭曲、覆盖！
殷红的朱批像是被无形的橡皮擦去，而那记录着判决的墨字，正在自行重组、修正……最终，凝固成了一行全新的、冰冷的文字：“依律：证据不足，程序失当，驳回原判，发回重审。”
死寂。
大堂之内，落针可闻。
主审官张着嘴，握着惊堂木的手僵在半空。
工部吏员脸上的冷笑冻结，转为惊愕。
老匠人茫然抬头，不知发生了何事。
文砚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的单衣，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腔。
他成功了？
不，是那个“补丁”…它自己运行了？！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和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文砚下意识地转动僵硬的脖颈。
他的目光撞上了大堂角落另一道视线。
那是一个作男装打扮的少女，眉眼清丽，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
她正紧紧盯着他，那双锐利的眸子里，充满了惊诧、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炽热？
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袖子被猛地拽了一下。
他扭头，是刑部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老衙役王铁锤。
此刻，老王脸上没了往日的油滑，只剩下一片焦急和警告，他嘴唇不动，从牙缝里挤出极低的气音：“小子…你闯大祸了！
不想死就快低头！
装傻！”
堂上的死寂终于被打破，主审官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呵斥：“怎么回事？！
谁在捣鬼？！”
墨迹为何自流？
判决因何改写？
无人能答。
但文砚知道，从他写出那段“空气代码”开始，他在这个运行着垃圾程序的腐朽王朝里的“安稳”日子，彻底结束了。
他这只意外闯入的“BUG”，终于第一次，让这死气沉沉的系统，弹出了第一个真正的——错误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