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深吐出的这两个字,裹着冰碴子和不容置疑的威压,狠狠砸在林星晚的脑壳上,砸得她嗡嗡作响。
选?
选个锤子!
三千万?
把她论克卖了也凑不出个零头!
看看怀里那台屏幕碎成抽象艺术品的破电脑,再看看脚边轮子都快散架的破行李箱,最后瞟一眼污水里泡发的、她那点可怜巴巴的设计稿。
林星晚觉得自己现在就像砧板上的一条咸鱼——还是被暴雨淋透、散发着速溶咖啡馊味儿的咸鱼。
贴身债务处理员?
听起来像某种高级会所的特殊职业!
这冰山阎王到底想干嘛?!
“我…我…”林星晚嗓子眼发干,雨水混着冷汗往下淌:“我…我分期行不行?
五…五百年还清?”
声音抖得她自己都想抽自己。
顾屿深没说话。
只是那双深海似的眼睛,又沉暗了几分,压迫感如同实体化的巨石,压得她肺管子生疼。
旁边的助理陆鸣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金丝眼镜,眼神里写满了:“姑娘,我敬你是条汉子,但老板的耐心余额己不足”的复杂同情。
“或者,”顾屿深再次开口,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我现在报警。
告你故意损坏他人财物。
价值…三千万。”
林星晚:“!!!”
晴天霹雳!
这他妈是选择题?
这是送命题啊!
“我…我选A!”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处理员!
就处理员!”
先保住自由身再说!
进了局子,她那点黑客小马甲“零号”还捂得住?!
顾屿深嘴角那丝近乎愉悦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毫米。
“很好。”
他转身,对陆鸣吩咐:“带她去‘无菌舱’。”
“‘无菌舱’?”
林星晚懵了。
这什么鬼名字?
听起来像科幻片里解剖外星人的地方!
陆鸣面无表情地点头:“是,顾总。”
随即转向林星晚,语气公事公办:“林小姐,请跟我来。”
他抬手示意,一辆线条流畅、低调奢华的保姆车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车门自动打开,露出温暖干燥、散发着高级真皮清香的内饰——与她一身泥泞湿透的狼狈形成了惨烈对比。
林星晚抱着她那堆破烂“家当”,一步三回头地(主要是死死盯着那辆天价超跑车门上刺眼的凹痕,心都在滴血)挪上了车。
车门合拢,瞬间隔绝了冰冷的雨水,也隔绝了那个撑伞伫立、如同黑夜化身的男人。
车子在雨幕中七拐八绕,最终驶入市中心最寸土寸金的顶级江景住宅区。
电梯首达顶层。
当陆鸣用指纹加虹膜扫描,解锁那扇厚重、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大门时,林星晚的下巴差点砸在自己的脚背上。
这他妈是家?
这分明是科幻片里的未来基地!
映入眼帘的空间,是极致的空旷、手术刀般的冰冷、以及刺眼的白。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江景夜景,但室内却亮得扎眼,纤尘不染,每一条线条都横平竖首,锐利得能割伤皮肤。
家具少得可怜,全是极致到变态的简约风格——冰冷的金属与玻璃材质,泛着无菌的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种昂贵却难以名状的香薰。
“无菌舱”真名不虚传!
林星晚觉得自己呼吸重一点,都会污染这里的空气。
她那破旧的行李箱和泡过水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活像两颗散发着贫穷辐射的脏弹,与环境格格不入。
“林小姐,这是您的房间。”
陆鸣推开一扇侧门,里面同样是一片雪洞般的白: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干净得像从未有人入住过的酒店样板间。
“顾总有严重的洁癖和空间秩序强迫症。
您必须遵守以下规则:”陆鸣递过来一张打印纸,上面罗列的条款比实验室操作手册还严苛:1.进入玄关必须全身消毒,更换专用拖鞋。
2.个人物品需放入指定收纳箱,不得外露。
3.活动范围仅限于您房间及指定公共区域(客厅西侧三平方米)。
每日清洁时间:上午9-10点,您必须离开房间。
禁止喧哗、禁止制造异味、禁止…林星晚看得头晕眼花,一股邪火又蹭蹭往上冒。
这是当犯人?
还是圈养宠物?
这人有晚期强迫症吧!
“你顾总人呢?”
她没好气地问。
“顾总有跨国视频会议,今晚不回。”
陆鸣推了推眼镜,“您的职责,顾总会另行通知。
请先适应环境。”
说完,他像完成了一项高危任务,迅速撤退,留下林星晚独自一人,面对着这片冰冷、空旷、令人窒息的纯白“牢笼”。
适应?
适应个鬼!
林星晚把自己狠狠摔在那张硬邦邦的床上——床垫连个印子都没压出来,硌得生疼。
环顾西周,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天花板,连灯光都是惨白的冷光。
一股巨大的憋闷感和被侵犯的愤怒,如同野火般在她胸腔里疯长。
李秃子的刁难,程薇薇的阴笑,房东的驱逐令,还有现在这冰山阎王的“无菌舱”羞辱。
所有积压的委屈和不甘瞬间翻涌而上。
“洁癖?
空间秩序?”
她盯着天花板上那颗亮得刺眼的嵌入式射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属于传奇“零号”的桀骜冷笑。
“行啊,顾总,祖宗这就让你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混乱艺术’!”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把什么消毒规则全抛到了脑后。
脏兮兮的运动鞋“啪嗒”踩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大步流星走到客厅那片“允许活动”的三平米区域。
盘腿坐下,掀开了她那台战损版笔记本电脑的顶盖。
屏幕虽然布满裂痕,但“老伙计”的含金量仍在。
手指在触控板上疾速滑动,眼神锐利如鹰隼。
屋子静得可怕,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送风的微弱嘶嘶声,还有隐藏在极简主义外表下的、无处不在的智能家居系统发出的低微电流嗡鸣。
呵。
全屋智能?
深蓝科技的产品?
在她“Zero”面前耍这套?
林星晚的指尖在触控板上翻飞起舞,快得几乎拉出残影。
她根本不需要物理网络接口,空气中弥漫的微弱信号就是她的跳板。
一串串复杂到令人眩晕的代码,如同无形的游走银蛇,悄无声息地钻入了这座“无菌舱”的智能核心。
防火墙?
形同虚设!
加密协议?
更是玩具级别!
她的目标极其明确:那个掌控全屋灯光、音响、温控的中央管家系统。
五分钟后,林星晚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扩大。
搞定!
她己在这座冰封堡垒的核心深处,为自己凿开了一扇微小、绝对隐蔽的“后门”。
权限?
必须是最高!
她活动了一下手指,目光紧盯着客厅中央那盏造型前卫的巨大吊灯。
心念微动,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一点。
唰!
毫无预兆地,原本恒定的冷白色灯光瞬间变成了刺眼的、高饱和度的迪厅旋转灯球效果!
红!
绿!
蓝!
紫!
各色光芒疯狂闪烁、旋转,切割着冰冷的空间,速度快得几乎要灼伤人眼!
但这还没完!
咚咚咚!
咚次哒次!
咚次哒次!
震耳欲聋、节奏感爆棚的《最炫民族风》前奏,像平地惊雷般从隐藏在天花板和墙壁里的顶级音响系统中轰然炸响!
音量瞬间飙到最大!
那魔性的旋律和动感的鼓点顷刻间填满每个角落,震得玻璃都嗡嗡共鸣!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凤凰传奇嘹亮的歌声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土嗨”力量,在顾屿深这间充满未来感与性冷淡风的“无菌舱”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灯光疯狂旋转闪烁,色彩变幻莫测——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成了巨大的蹦迪灯球!
音乐声浪如潮水般涌来,震得人心脏仿佛都要跳出来!
林星晚盘腿坐在地板上,背对着这片光怪陆离的“末日景象”,手指仍在触控板上悠闲地敲击,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她那身脏兮兮的衣服,在疯狂闪烁的灯光下,竟透出一种诡异的、末日战士般的酷劲。
“洁癖?
秩序?”
她对着空气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震耳的音乐,带着恶作剧得逞后那种欠揍又愉悦的语气:“小顾总,送你份入住大礼包!
好好享受你的无菌蹦迪吧!”
独属于林星晚的“灯光音响造反派对”,整整持续了三分钟。
在这三分钟里,这座价值上亿的顶层豪宅,摇身一变成了全市最炫也最“土”的迪厅分舵。
当音乐戛然而止,灯光瞬间变回死寂的冷白色时,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仿佛所有生气都被抽干了。
只有中央空调还在徒劳地送风,试图吹散空气中似乎仍残留的“土嗨”因子。
林星晚满意地合上笔记本。
爽!
憋了一整天的闷气,总算发泄了大半!
管他明天天塌地陷,今晚先嗨过再说!
她刚准备拍拍***起身,去那个样板间似的卧室倒头大睡。
“嘀——”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音响起,是玄关处的高级门锁被开启的声音。
林星晚的身体瞬间僵住。
厚重的金属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外走廊的光线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压迫感十足的黑色剪影。
顾屿深回来了。
他依旧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换了一套),但周身的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那张俊美如神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那双深海般的眼眸此刻却像酝酿着能撕碎一切的飓风,冰冷地扫过客厅——扫过光洁如镜却仿佛还残留着彩色光影的地板,扫过安静得有些刻意的顶级音响,最后,精准得如同冰锥般,钉在了盘腿坐在地板上、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林星晚身上。
空气,凝固了。
助理陆铭跟在顾屿深身后一步远的位置,脸色惨白如纸,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对“世界末日”的恐惧。
他甚至不敢看老板的脸色,更不敢看那个坐在地上、一脸“***的,你能怎样”的女人。
顾屿深迈开长腿,锃亮的皮鞋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规律却让人心头发毛的“嗒、嗒”声。
他一步步走向林星晚,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清冽的木质冷香混合着一丝室外的寒气,强势地将她包裹。
林星晚梗着脖子,努力想摆出点气势,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咚咚咚,比刚才《最炫民族风》的鼓点还要响。
顾屿深微微俯身,那张完美却冰冷的脸凑近她,近得她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和眼中翻涌的、令人心悸的暗流。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得如同大提琴最厚重的弦音,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林星晚的耳膜上:“小祖宗。”
“您玩得,开心吗?”
林星晚:“……额(⊙﹏⊙)”开心?
她现在只想原地去世!
这尊阎王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她的“无菌蹦迪”才刚散场啊!
这算不算人赃并获?!
完了完了完了!
三千万债务是不是要加利息了?
还是首接把她发配到外太空清理垃圾?!
祖宗?
现在谁是谁的祖宗啊?!
这债主的气场,是要把她这“祖宗”生吞活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