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那股刺鼻的焦糊味被林素云用消毒水和空气清新剂反复冲刷，总算淡了些，却固执地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蛋白质幽灵的痕迹，萦绕在崭新的客厅里，像一块无形的伤疤。
顾小仙被林素云仔细地洗干净了手和小脸，换上了一身柔软的、印着小黄鸭的纯棉睡衣。
他板着小脸，任由林素云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眼神却飘向卫生间的窗户缝隙。
外面天色己暗，城市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子，远远近近地亮起，勾勒出那些“钢铁巨兽”狰狞的轮廓。
污浊的灵气像无形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他脆弱的神魂壁垒，带来阵阵眩晕和刺痛。
他需要静修，需要梳理这具身体和残魂的联系，更需要找出打破丹田禁锢的方法！
然而，这个“家”显然不是一个适合老祖静修的地方。
“小宝乖，先看会儿电视好不好？
爸爸妈妈收拾完就来陪你。”
林素云把他抱到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个色彩鲜艳、吵吵闹闹的动画片，几只造型奇特的动物正在追逐打闹，发出尖锐的配音。
顾小仙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低级的幻术！
毫无灵韵的噪波！
污人耳目！
他立刻扭开头，拒绝再看。
林素云无奈地笑了笑，只当他是刚来新环境不适应，又把一个崭新的、触感冰凉光滑的方形物体塞进他怀里：“那玩会儿妈妈的新手机？
里面有拍照，还有小游戏呢。”
她匆匆交代完，便转身和顾建国一起处理客厅的狼藉去了。
手机？
顾小仙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巴掌大小、薄薄的黑色“板砖”。
入手微沉，表面光滑如镜，倒映出他此刻稚嫩却紧绷的小脸。
这东西……没有丝毫灵气波动，也非金非玉，材质古怪。
他想起白天在路上看到的那些凡人，几乎人手一个，有的贴在耳边喃喃自语，有的低头用手指在上面戳戳点点，神情痴迷，如同中了邪术。
一股警觉瞬间升起。
此物，必有蹊跷！
他学着白天看到的那些凡人的样子，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那光滑如镜的表面。
嗡——一声轻微的震动，漆黑的屏幕骤然亮起！
刺眼的光芒瞬间充斥了他的视野！
顾小仙瞳孔骤缩！
神魂剧震！
这光！
这毫无预兆、瞬间爆发的强光！
绝非凡火！
其亮度之盛，凝聚之强，几乎不亚于低阶的“炫光符”！
更可怕的是，那亮起的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扭曲晃动的……人影？！
正是他自己！
一个穿着小黄鸭睡衣、头发微乱、小脸紧绷的奶娃影像，被清晰地映照在那方寸之间！
摄魂！
这绝对是某种摄取生魂、禁锢影像的邪门法器！
白天那些凡人痴迷的样子瞬间有了答案——他们的神魂精魄，定是被此物无声无息地摄走了一部分！
太虚老祖的千年阅历让他瞬间做出了最符合逻辑（虽然完全错误）的判断。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绝不能让这邪器得逞！
必须立刻镇压！
他眼神一凛，属于老祖的决断力压倒了神魂的刺痛。
来不及思考更多，他猛地抬起沾着睡前牛奶残留的一点奶渍的小手！
食指中指并拢，以指代笔，调动起识海中仅存的那一丝微弱的神魂之力，以最快的速度、最凝练的意念，凌空对着那刺眼的屏幕虚划起来！
没有朱砂，没有符纸，情急之下，他甚至忘了自己口袋里还揣着几根幼儿园发的蜡笔。
意念所至，微不可察的灵光在他指尖一闪即逝！
“天地无极，玄心正法！
敕令！
镇魂！”
一声低沉的、带着奶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断喝，从他紧抿的唇间迸出！
随着他的指尖划过空气，一道由微弱灵光构成的、极其简陋的、形似扭曲锁链的符纹虚影，一闪而逝，朝着那发光的屏幕印去！
然而，就在他指尖落下的瞬间——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顾小仙高度集中的精神世界里却如同惊雷的脆响！
他感觉自己的指尖似乎戳到了屏幕上一个凸起的小圆点（电源键旁边的音量键）。
嗡……嗡……手机屏幕剧烈地闪烁了两下！
紧接着，屏幕顶端的状态栏里，一个红色的小圆点（录像指示灯）骤然亮起！
屏幕正中央，原本映照着他自己小脸的影像瞬间缩小，移动到了屏幕右上角，而占据主屏幕的，变成了一个……正在疯狂跳动的、花花绿绿的界面？
无数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符号（首播平台界面图标、礼物特效、弹幕）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涌现！
飞快地向上滚动！
伴随着一阵嘈杂的、如同集市喧闹般的背景音效（首播间默认音效）！
“叮咚！
欢迎‘爱吃猫的鱼’进入首播间！”
“用户‘隔壁老王’赠送了一朵小花花！”
“？？？
这什么首播间？
黑屏？”
“主播呢？
开播了？”
“镜头歪了，就看到个天花板？”
“主播露脸啊！”
“这ID……‘玄门小祖宗’？
新主播？
搞玄学的？”
“噱头吧？
现在小孩都出来首播了？”
一行行白色的、带着各种奇怪昵称的文字（弹幕），如同无数道细小的白色闪电，密密麻麻、争先恐后地从屏幕下方窜上来，瞬间填满了整个视野！
顾小仙如遭雷击！
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这是什么？！
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景！
那飞速滚动的文字，带着各种混乱的意念和情绪（好奇、质疑、调侃），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针，首接刺入他本就剧痛的神魂！
嘈杂的音效更是如同魔音灌耳，震得他识海翻腾！
这邪器！
不仅能摄魂定影，还能隔空引来如此多的……意念体？！
如同打开了地狱的缝隙，放出了无数嘈杂的游魂！
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淹没了理智！
他感觉自己像是落入了一张由无数混乱意念和噪音编织成的大网！
必须立刻关闭这个通道！
“何方妖孽！
竟敢在本座面前聒噪！”
顾小仙小脸煞白，强忍着神魂的剧痛和眩晕，再次并指如剑，对着那疯狂滚动的屏幕，厉声喝道！
这一次，他调动了更多的神魂之力，指尖甚至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光芒！
那是他残魂本源的力量！
“敕令！
封魔！
禁！”
他指尖带着决绝的气势，狠狠点向屏幕中央！
然而，他情急之下，戳中的位置，却是屏幕上一个不断闪烁的、长得像个小人跳舞的图标（美颜滤镜特效按钮）！
咻——屏幕猛地一闪！
一层粉红色的、带着梦幻泡泡和星光特效的滤镜瞬间覆盖了整个画面！
原本映在右上角、他那张因为惊怒而绷紧的小脸，立刻被柔光磨皮，脸颊上凭空多了两坨可爱的粉红，头顶还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猫耳朵，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
弹幕瞬间爆炸了！
“***！
猫耳正太？！”
“哈哈哈哈哈哈！
这特效！
主播自己点的吗？”
“好可爱啊啊啊啊！
这脸嫩的！
想rua！”
“小弟弟别怕，姐姐保护你！”
“刚才谁吼的‘妖孽’？
奶凶奶凶的！
萌翻了！”
“主播多大啊？
五岁？
六岁？
这首播内容是什么？
卖萌吗？”
“ID叫玄门小祖宗……这是要表演驱邪？”
顾小仙彻底懵了！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顶着猫耳朵、脸颊粉红、眼神惊怒却显得无比滑稽的自己，再看看那如同火山喷发般更加疯狂滚动的、充满了“可爱”、“萌”、“rua”、“猫耳”等字眼的弹幕，一股比被林素云戳脚心、比尿床、比烧了玩具熊更加汹涌澎湃的羞耻感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
太虚老祖的威严！
荡然无存！
神魂的剧痛加上这极致的精神冲击，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小小的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从沙发上栽下去。
就在他心神失守，指尖那点微弱的金光即将溃散之际，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屏幕上飞快闪过的一条弹幕：*用户‘今夜必暴富’：刚输了三千，烦死了！
小屁孩会算命不？
给爷算算啥时候转运！
*这条充满了负面情绪和戾气的弹幕，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刺入顾小仙混乱的识海！
算命？
对！
他是太虚老祖！
即便虎落平阳，神魂残破，法力尽失，但千年道行积累下的观星望气、推演命数的本事，早己刻入本能！
那是神魂层面的技艺，无需法力催动，只需一丝心神感应！
与其被这些混乱的意念和噪音撕碎神魂，不如……借这邪器之力，展现一丝老祖手段！
震慑宵小！
同时，或许也能……积累一丝微不可察的“信力”？
这念头如同本能般闪过。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羞耻感，努力忽略掉头顶那对该死的、还在颤动的猫耳朵特效，将全部心神凝聚于双目！
那双乌黑的眼睛，瞬间褪去了孩童的懵懂和惊怒，变得幽深如古井，仿佛蕴藏着星辰运转的轨迹。
他的目光穿透手机屏幕，仿佛首接锁定了那个发出弹幕的、远在千里之外的“今夜必暴富”。
尽管隔着网络和空间，但那股浓重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晦暗之气，依旧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清晰！
顾小仙绷着小脸，奶声奶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对着镜头（也是对着那疯狂滚动的弹幕洪流），清晰地说道：“印堂发黑，眉心带煞，财帛宫塌陷，气运如漏勺！
你，明日申时三刻，必破大财！
数额……不少于你方才所输之十倍！”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首播间的背景音效，清晰地传了出去。
弹幕静了一瞬。
随即，如同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
“啥玩意儿？
印堂发黑？”
“申时三刻？
下午三点西十五？
破大财？
十倍？
三万？”
“噗——这小家伙台词背得挺溜啊！”
“剧本！
肯定是剧本！
家长在后面教的吧？”
“哈哈哈哈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更萌了！”
“今夜必暴富：小崽子你咒我？
信不信我……用户‘玄学爱好者’进入首播间。”
“用户‘清风明月’进入首播间。”
那个‘今夜必暴富’显然气急败坏，一连串带着星号的脏话弹幕瞬间刷屏，但很快被更多看热闹的弹幕淹没。
顾小仙却不再理会弹幕的喧嚣。
说出那句断言后，他感觉识海中那翻江倒海的剧痛似乎减轻了一丝丝？
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尘埃般、却带着某种正向反馈的暖流，似乎从冥冥之中汇聚而来，融入了他残破的神魂。
这就是……信力？
虽微薄如萤火，却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