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二道贩子
天蒙蒙亮，就己经人头攒动了。
空气里混杂着廉价香水和食物油腻的复杂气味，因为是批发市场各镇上的小贩都从这里进货，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自行车的车***此起彼伏。
李婉的目光就像雷达一样快速的扫描一个个摊位，寻找属于自己的猎物。
堆成小山的土豆萝卜、活蹦乱跳的鸡鸭、各种针线、零食饼干、锅碗瓢盆、水果蔬菜......因为村里离县城远，李大壮很少来县城，这不李大壮紧紧跟在李婉身后。
像一头闯入陌生领域的笨拙棕熊，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眼神里充满了茫然。
他看着妹妹东瞧瞧西望望的神情，像是再找什么，但走了大半个集市了也没见妹妹有停下来的趋势。
他几次想开口问问李婉想要买什么，但是都被她免打扰的眼神堵了回去。
终于，李婉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前停下了脚步，摊主是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瘦高的中年男人。
摊位大约有30平方，摊位上堆满了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磁带，上面简陋的塑料盒上印着邓丽君、齐秦、小虎队、张国荣......这是在闭塞乡村找不到的港台明星图片，李大壮也确实没见过。
旁边还散乱的堆着一些颜色刺眼、料子一看就很廉价，但是是当时比较流行的，穿上显得比较时髦的“的确良”衬衫和裙子。
“老板，这磁带怎么卖？”
李婉蹲下身，拿起一盒印着邓丽君甜美笑容的磁带，语气异常随意，就害怕老板看出来她是小孩。
老板，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年龄也就18.19岁，样貌青涩，但是眼神却给人一种很老道的感觉。
“两块五一盒，港台原声，音色一级棒，放心购买。”
老板随口说着，没有什么热情。
李婉没接话，接着她看了看旁边的衣服，举过头顶看看都能透光，“老板这裙子怎么卖？”
“十五一件，这是今年流行的最新款，百货大楼里都买二十”老板看李婉对裙子有兴趣，就来了精神。
她把裙子放下，抬起头“老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里带着挑剔。
“你这磁带颜色都己经褪色了，这裙子颜色也太艳，还很薄”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这样，我要了你这些衣服，大概有30套，300块钱，一盒磁带一块五，我要你十盒，”老板被李婉的一连串挑剔和砍价弄得抓耳挠腮，没想到小姑娘你年龄看着不大，还价的口气倒不小。
老板揭了揭头上的鸭舌帽“不行不行，你这砍价也太狠了！”
李婉不想再给老板磨洋工，来回拉锯，作势起身就要走，边说着“那就算了，我再去别家看看，我哥厂里每年都要搞文艺演出，本来想多买点道具。”
老板一听，这是量大，卖出去一点就挣一点，总比在这褪色发黄强，到时候卖不出去手里还压着成本。
“行行行，你回来，算我亏本了，成交成交，但是你以后再来买就不能这么便宜了。”
老板生怕这大单生意跑了，赶紧拿个破料袋一股脑的装了进去。
李大壮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想着这315块钱就这样花出去了？
他不明白李婉买这些干什么，不当吃不当喝的，他扛了半年的麻袋，这一会就没了，他的心在滴血，嘴唇在哆嗦，但是又不敢说什么。
离开摊位，来到镇上，李婉从袋子里拿出来一盒磁带。
“哥，你拿着这个去镇上的广播站让广播员播放这个”李大壮听着接过磁带。
“他为什么会给咱们播”李大壮虽然搞不清楚妹妹想要做什么，但是还是担心广播站又没有认识的人，人家为啥听他们的。
“你就说你是李家庄的，想给村里点首歌庆祝，庆祝村里马上就要建的小学”李婉随便编了个理由告诉他哥。
“你说这些歌都是他们村上小年轻爱听的，也是现在最流行的。”
李大壮有的是力气，但是让他去跟人沟通，他真的是很为难。
李大壮重复着妹妹的话来到了广播站，今天值班的正巧是一个年轻小伙子，李大壮憨实的脸上挤出尴尬的微笑，结结巴巴的说了自己的需求，低下头就把手里的磁带递给了播音员。
播音员看到这些磁带，顿时也来了兴趣，播这个应该比现在播的新闻有趣好听，换换风格可能大家更爱听。
一会的功夫镇广播站那高悬在电线杆上的大喇叭，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
紧接着，一个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男播音员的声音响起：“下面，应李家庄部分青年同志的点播，为大家播放一首…邓丽君的《甜蜜蜜》！”
甜美、婉转、带着一丝慵懒和无限柔情的歌声，如同破开沉闷空气的一缕清风，骤然响彻在镇上嘈杂的集市上空！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这温柔的声音，对于九十年代、娱乐极度匮乏的内地小镇来说，真的是属于天籁之音！
集市上无数正在讨价还价、挑拣货物的人，动作猛地顿住，纷纷缓慢抬起头，惊讶地寻找声音的来源。
工厂里进进出出的年轻男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流露出惊喜和向往。
好歌声是相通的，就连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也忍不住侧耳倾听。
一曲播放完了，播音员也被这声音洗耳朵了，短暂的停顿后，那个方言口音再次响起：“再来一遍！
大家听好喽！”
《甜蜜蜜》的旋律再次流淌出来。
这一次，人群开始不自觉地朝着歌声最清晰的方向——电线杆的大喇叭下，李婉就把她刚刚从县城批发的这些磁带和衣服摆在了这里，当人们都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
李婉想着时机到了!这时候就用到她销售的技能了，后世她是一个买衣服的销冠，虽然只和合作方在商业桌上谈判。
现在场景不一样，但是销售思路是一样的，得先让别人知道这个东西，才能让别人了解它，进而产生购买的欲望。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拿起一盒邓丽君的磁带，声音清亮地开口开喊：“港台原声带! 邓丽君《甜蜜蜜》!小虎队《爱》!原版音!音质超级棒!现在广播站里放的就是这盒磁带!虽然去不了港台，但是从我这里就能让你们听到他们的声音!在县城的那些时尚男女青年每人都买过!来，来，来，两块五一盒!在家就能听!比去县城看电影便宜多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鼓动性。
看着人群陆陆续续的往这边走来。
她又拿起那件挂在自行车上的大红色“的确良”裙子，用力抖了抖，让那俗气的牡丹花在阳光下更加刺眼：“最新款的确良裙子!县百货大楼同款!现在是县城里最流行的!穿上特别显气质，只要二十块!穿上它，你就是镇上最靓的姑娘!”她的摊位，瞬间成了磁场的中心!“给我一盒，给我一盒《甜蜜蜜》!我要小虎队的，那首《爱》!这裙子还有别的色吗?二十块?真比百货大楼便宜?小姑娘，这磁带保真吗?不会听两回就坏了吧?广播里放磁带的就是你手里的吗?要一盒磁带一件衣服多少钱?”人群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眼睛发亮。
李大壮被这突如其来的汹涌人潮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撞翻身后的竹筐摊。
他看着妹妹小小的身影被淹没在攒动的人头里。
听着她清脆、有条不紊的应答和收钱找钱的声音，感觉像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