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砚蹲在寨口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上,指尖捏着片发脆的槐叶,看着不远处的麦田首发愣。
往日该泛着油绿的麦垄,如今只剩黑乎乎的浊土在阳光下泛着腻光,刚抽穗的麦苗蔫头耷脑,叶子卷得像被火烤过,连最耐活的冬小麦都开始发黑,风一吹就有碎叶往下掉。
“砚哥!
你又躲树上偷懒!”
树下传来林越的大嗓门,那小子扛着柄磨得发亮的锄头,裤腿上沾着浊土,显然是刚从田埂那边回来。
石砚赶紧把槐叶往后一藏,装作在眺望远方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谁偷懒了?
我这是在观察‘浊土泛潮’的动向,懂不懂?”
林越挠了挠头,憨乎乎地笑:“啥动向啊?
我刚跟王伯去田埂看,他用锄头扒开土,底下全是黑糊糊的浆水,说这是‘浊气渗进地底下了’。
王伯还说,咱们种的麦子靠土里的潮气活,浊气一裹,潮气就没了,苗儿自然就枯了 —— 再不清浊,咱们寨里的存粮顶多撑五天。
对了,清漪婆婆还在熬稀粥,瑶光妹妹都饿得起不来了。”
石砚的心猛地沉了沉。
他知道 “浊气”,去年冬天就听寨里老人说过,是从西边浊流河飘来的黑风,闻着发腥,沾到草木就枯,只是他没料到这东西还能渗进土里。
他昨天还见瑶光抱着老黄在晒谷场跑,小姑娘扎着俩羊角辫,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怎么今天就起不来了?
他从树上滑下来,动作快得差点摔着,树皮刮破了裤腿也没在意,嘴里却还硬撑:“慌啥?
不就是浊气吗?
有我在,还能让你们饿着?”
这话一出口,周围几个蹲在墙根晒太阳的老人都抬起头,其中一个拄着枣木拐杖的张爷爷叹道:“砚小子,不是爷爷泼你冷水,这浊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前几年东边的青禾寨,就是因为没清浊,满寨的麦子全枯了,最后只能迁去青木城周边讨生活。
咱们寨里的‘净土草’早就用完了,没这草,连浅表的浊气都除不掉啊。”
“净土草也不管用吧?”
石砚摸了摸后脑勺,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听来的闲话,“我上次听去青木城送货的李叔说,青木城那边有仙人,能用‘法术’清浊 —— 撒点亮晶晶的粉末,地里的浊气就冒白烟了,麦子第二天就能返青,是真的吗?”
张爷爷愣了愣,随即笑出声:“你这小子,尽听些瞎话。
仙人哪是咱们凡人能见到的?
李叔说的那些,说不定是城里大户人家骗小孩的。
不过啊,老一辈确实传过,以前有仙人路过咱们这儿,教过用‘灵草’清浊,只是那灵草只长在灵气足的地方,咱们这穷山沟哪找去?”
石砚的眼睛亮了亮:“那要是能找到灵草,是不是就能清浊了?
要是我能像仙人那样会法术,别说救麦子,说不定还能让地里长出更多粮食!”
“你这小子,净想些没影的事。”
张爷爷敲了敲拐杖,“仙人哪是那么好当的?
听说要能吸天地间的‘灵气’才行,咱们凡人哪有这本事?
快别瞎想了,还是想想怎么找吃的吧。”
石砚被说得有点不自在,却没反驳 —— 他确实总琢磨仙人的事,夜里躺在炕上,总幻想自己能像故事里的仙人那样,挥挥手就能让庄稼活过来,再也不用怕浊气,不用饿肚子。
可他也知道,那都是瞎想,他连净土草都认不全,哪能跟仙人比?
“我去趟清漪婆婆家,跟她商量商量!”
石砚赶紧转移话题,拔腿就往寨西头跑。
林越扛着锄头跟上,边跑边问:“砚哥,啥是清浊啊?
王伯说清浊就是除浊气,可咱们连净土草都没了,咋除啊?”
石砚脚步顿了顿,其实他也不太懂,只听清漪婆婆说过,净土草能散发出一种怪味,把浊气裹住变成水渗进土里。
可他不能说自己不懂,只能含糊:“反正就是把浊气弄没了,麦子就能长了 —— 到了婆婆家,听婆婆说就知道了。”
清漪婆婆的茅草屋就在麦田边上,烟囱里飘着淡淡的粥香,却稀得能看见烟丝。
石砚刚进门,就见瑶光靠在土炕上,小脸蜡黄,手里还攥着个空的杂粮饼袋子,老黄趴在她脚边,尾巴有气无力地扫着炕沿。
“砚哥来了。”
清漪婆婆端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从灶房走出来,叹了口气,“瑶光早上就喝了小半碗,说要省给你和越小子。
这杂粮是最后一点了,磨成粉也就够熬两锅粥 —— 都是这浊气闹的,往年这时候,麦子早该灌浆了,今年倒好,连苗都快保不住了。”
石砚接过粥碗,看着里面几乎能数清的米粒,问:“婆婆,为啥浊气一到,麦子就枯了?
真像张爷爷说的,有仙人能用法术清浊吗?”
清漪婆婆坐在炕边,摸了摸瑶光的头,眼神里带着点向往:“咱们凡人种的庄稼,靠的是土里的活气。
浊气是死的,沾着啥就把啥的活气吸了,麦子没了活气,可不就枯了?
至于仙人,我年轻时确实听我娘说过,以前有修仙的道长路过咱们这儿,教过用‘清灵草’清浊 —— 那草不用种,撒在地里就能长,长出来的草叶能吸浊气,只是后来道长走了,草也跟着枯了,再也没人见过。”
瑶光听见 “仙人”,勉强坐起来,扯了扯石砚的衣角:“哥,仙人是不是能飞啊?
要是有仙人来咱们寨,是不是就能救麦子了?”
石砚心里一动,拍了拍胸脯:“肯定能!
等我找到清灵草,说不定也能像仙人那样清浊!
瑶光放心,哥明天一早就进浊渊边上的林子找,三天!
顶多三天,我要么找着清灵草,要么采回能吃的野菜,肯定让你吃上白面饼!”
清漪婆婆愣了愣,随即摇头:“砚小子,你知道浊渊边上的林子多危险吗?
浊气重不说,还有野猪、狼獾,上次李叔去那边找野菜,腿都被野猪拱伤了 —— 你还年轻,别拿命开玩笑。”
“婆婆放心!”
石砚挺了挺胸,指了指自己的爬树技巧,“我爬树快,真遇到野兽,我往树上一躲,它们也没办法!
再说我眼神好,说不定真能找着清灵草呢?”
其实他心里早打了鼓,想着明天让林越走在前面,自己跟在后面,要是看见浊气重的地方就绕着走,遇到野兽就赶紧爬树。
可一想到瑶光饿肚子的样子,又想到仙人清浊的传说,他就忍不住想试试 —— 万一真能找到清灵草,说不定自己也能沾点 “仙气”,离仙人的日子近一点。
林越在门口听得首点头:“砚哥最厉害了!
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我扛锄头,要是遇到野猪,我先砸它!”
石砚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松了口气:有这憨小子当垫背,至少遇到危险有人能喊一声。
他又吹了几句 “进林子探宝” 的大话,才带着林越离开,出门时特意绕开麦田 —— 他怕看见那些黑乎乎的浊土,会把刚鼓起来的勇气给浇灭。
回到自家的土坯房,石砚翻出家里最后一块杂粮饼,掰了一半藏起来,准备明天带给瑶光。
他坐在炕沿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忍不住想起清漪婆婆说的仙人 —— 要是自己真能像仙人那样,挥挥手就能让麦子活过来,瑶光就不用饿肚子,寨里人也不用愁粮食,多好啊。
“等我找到清灵草,说不定就能学仙人的法子了。”
石砚对着老黄小声嘀咕,老黄摇了摇尾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