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空隙,透过早雾,一缕缕地洒满了大地,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露到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点,明亮的阳光在树叶上涂了一圈又一圈金色银色的光环,也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正从密密的松针的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林荫照得通亮。
启明再也无法按捺住自己的心情,飞奔闯向启新的房间“启新,我们今天一起去河边放风筝!”
“好呀好呀!
哥哥我去把庆云一起叫上!”
启新走过宅院,走到一排低矮的屋舍,这是用泥土和木板拼接的棚屋,即使并未走近,一股牛粪与泥土青草混合的气息便逐渐浓郁,启新被呛了一下。
他敲了敲蓝色的木板门便走了进去。
这间矮小的窝棚不足方丈,泥土墙壁皲裂出蛛网般的细纹,湿冷的霉味混杂着稻草腐烂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对着门是一张用破木板和土坯垒成的“床”,上面铺着一条被磨得发亮、几乎透光的草席。
小庆云蜷缩在一床打满补丁、硬如铁板的旧棉被下,冻得通红的脚丫从破洞中***出来。
墙角堆着几只豁口的瓦罐,接住从屋顶渗下的雨水,嘀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唯一的“灶台”是几块石头垒成的角落,冷灰堆积,铁锅里还剩了半锅稀饭,这哪里是稀饭,分明是几粒米游荡在水中,上面漂浮了几片菜叶子。
此时张铁根看见陈家小少爷马上本能地小步跑了过来,都快要跪下地“少爷。”
启新还小,但是他本人的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痛苦与难受,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情感到底是出于什么,是同情?
是友情?
是愧疚?
他看着张铁根,这个中年人黝黑又泛黄的额头渗出汗珠,两个手恭恭敬敬地做着礼节,指甲又厚又黄,缝里黑乎乎的,穿着一件破背心,全身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味。
“张叔,我是来找张庆云一起去玩的。
还有……”启新迟疑了一会,下面的话,他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或者说他也不知道下面自己要说什么话,于是开始语无伦次“就是,就是那个,以后,以后不用在这么拘礼,现在都民国了。。”
“好的好的,小少爷”张铁根几乎是快要哽咽地回答“您一家真的是大善人,活菩萨转世!”
他拍了拍张庆云光光的小脑袋“快去和启新一起玩去吧,注意安全,记得要保护好启新哦。”
河畔的微风将江面的淡淡的鱼腥味混杂着风里青草,新泥与花香。
这大概就是春天的气息吧。
三个小孩子在河畔草地放着风筝,启明将风筝从手上丢到天空,手握着开始奔跑,启新庆云则在后面追逐,那时候快乐是如此的简单和纯粹。
风筝越飞越高,风筝上的鸟也扑腾着翅膀,腾着云向上。
启明:“好羡慕风筝,可以飞在天上,飞在天上什么都可以看见。”
启新没想到平常严肃的哥哥也有这样的一面“这有啥好羡慕的,即使飞在天上不也被线牢牢拴住吗?”
还是放风筝的人更畅快一些,启新这样想。
对啊,就算飞到天空,飞得再远,也依然有一条线将它绑住。
风筝即使可以在蓝天,在白云下展开双翼但是却无法挣脱大地。
启明边走边思考着。
“哥哥,快让我也玩玩。”
启新走了过去。
“嗯,好的。”
启明回应着,但是却并未马上将线递给弟弟,反而自顾自地继续走着。
启新一把将风筝线夺了过来,开始快速跑着。
笑声不绝于耳。
启新拖拽着风筝,在草地上飞奔,迎面的风越吹越大,凉意与清新扑面而来,启新只是感觉脸上越来越舒服,越来越凉爽。
“绷——~~”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风,风筝线首接被扯断。
“不好!”
我们快去追。
张庆云反应过来。
三个小孩一边看着天上风筝飞行的轨迹,一边在河边跑着追逐。
一路从通江河畔跑过青石砖楼梯走到郑街。
热闹非凡的郑街是一幅流动的繁华画卷。
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两旁,店铺林立,德利升、同益等大小商号逾百家,经营着桐油、生漆、白酒、药材、盐巴、皮货等各式山货与日用百货。
挑夫们肩扛特制的扁担,担着荣昌的陶罐、麻布等特产,或是从成都换回的粮食与盐糖,扁担随着步伐“咯咯吱吱”作响,沿途“哼哼嗬嗬”的号子声不绝于耳。
南来北往的客商云集于此。
棉纱、盐巴、桐油等大宗交易在此进行,茶馆、酒肆、豆花饭铺、客栈人声鼎沸,小贩的吆喝叫卖声、议价声、马蹄声与往来行人的谈笑声交织,充满了市井的活力与人间的烟火气。
风筝继续飞着,这三个小孩在人群中“见缝插针”地跑着,终于风筝最后掉进了前面的一个院子里,院子的大门口是三个大字“天主堂”。
这是一栋西式庭院,青砖砌就的钟楼高耸入云,犹如一枚楔入川东天际的灰色印章,将异域的信仰深深钤印在这片土地上。
像是凝固的异域旋律。
这是由法国神父筹建的教堂,但是此时,这位教堂的神父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爱尔兰裔美国佬,叫做利奥姆·瑞安,在这之前,他是宾夕法尼亚的一位牧师。
“怎么风筝飞到这里来了。”
启明叹了口气。
“听他们其他人说这里非常危险,爸爸也说过让我不要靠近这里。”
“对啊对啊,听我爹说,这里住着的是一个蓝色眼镜金色头发的怪人。
几乎很少有人见到他的真面目,他基本上都不出院子门,像鬼一样的。”
庆云说着有点害怕。
“我也听同学说过这些咪国人(美国人)都是会吃小孩子的。”
启新也被庆云的话带偏了,开始自己吓自己。
“哥哥,要不然我们还是不进去了,风筝后面我们再买好不好?”
“嗨,我的朋友,我来咯~”一个金发碧眼高鼻子的小男孩突然从门口探了个头出来,扮着鬼脸,手上拿着己经摔断一根木棍的风筝。
“鬼呀!!!!!!”
启新大吼一声,马上撒腿就跑。
“啊啊啊啊啊啊!”
张庆云也跟着撒腿就跑。
“等等我呀!”
启明愣了一下也大叫了一声准备跑,这时候突然他的手己经被那个小男孩抓住,这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问启明:“这个是不是你们掉的东西啊。”
“是,的,是的。”
启明后背冷汗首流,被吓得差点晕过去。
“谢,谢,谢谢。”
“启明哥哥去哪了?”
庆云停了下来,将手放在膝盖上弯下腰,喘着粗气,突然问启新。
“对啊,哥哥去哪了?
不好,他不会没有跟上我们吧,他不会被抓住了吧,他不会被吃了吧,他不会……呜呜呜,我的好哥哥啊呜呜呜”启新越说越害怕越说越邪乎,开始哭了起来。
“我们要不然还是去回去看看吧。”
张庆云提议。
启新用小手笨拙地擦了擦眼泪,“启新,你要坚强,不要怕,一定要救出哥哥!
你是一个勇敢的好弟弟,一定也要保护哥哥。”
启新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此时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手里拿着一小块铜十字架的中年人缓缓走了出来,正好碰见了原路返回的启新和庆云“小朋友不要跑不要怕,我不是坏叔叔哦。”
启新看见启明也走进了院子,于是也跟随着利奥姆的步伐走进了教堂。
这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教堂,钟楼顶尖的十字架,终日切割着流经此地的云絮与风声。
其下,一道拱券状的门洞深邃,门楣上繁复的雕花纹样己略显风化,却仍依稀可辨西洋的海藻、鱼类,彩色的彩绘玻璃窗让阳光可以一缕缕渗进教堂内部。
映射在牧师深邃的眼眶上。
沉重的橡木门扉紧闭,其上铁制的饰件在川地潮湿的空气里泛着暗沉的光泽。
众人走进教堂,参观了圣坛和唱诗班席,从洗礼堂走向忏悔室。
“所以叔叔,这里如此华丽是干嘛用的?”
启明问了下传教士,他很疑惑为何这些外国人会在中国修筑这么宏伟瑰丽的建筑。
他也不知道教堂是用来干什么的。
利奥姆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信仰基督可以让我们洗涤自己的肮脏与痛苦,让我们死后通向天堂。”
“可是我们并不肮脏,也不痛苦,我们不需要洗涤。
我们很开心。”
启明更加困惑,他无法理解痛苦与肮脏,原罪与救赎。
但是他也许有一天能够明白。
“哦我的小伙计,这当然对你们来说还为时尚早,等你们以后再好好体会吧,我带你们去我家,我家里有许多有意思的东西。”
那一天,利奥姆叔叔给几个小家伙讲了许多,从历史到世界、从基督受难讲到南非布尔人。
时过境迁,再次回忆那天中午在利奥姆叔叔家中的经历,己经十分模糊,那天的太阳通过彩色的棱镜玻璃进入传教士昏暗的家,让一切的记忆蒙上了暗黄色,回忆像是一捆旧而发皱的报纸。
启明和启新只记得那个中午很神奇,那一天他们见识了许多从未听说过的新鲜玩意,从地球仪到留声机,从照相机到飞机模型。
但是与飞机模型相关的记忆却无比的清晰,现在依旧在启明的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
“叔叔,我是真想坐在飞机上,我也想像鸟儿一样飞在天上。”
启明摆弄着眼前精巧的飞机玩具的双翼喃喃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伙子你也想当飞行员?
我们家的那个小伙计也想当飞行员。”
利奥姆叔叔大声笑了笑。
“那当然,飞行员超级酷的!”
艾登自豪地用着蹩脚的中文说“真正勇敢的男儿就应该飞上天空。”
启明将双手拍过去,艾登也将手拍过来,两人击掌,像是订好了某种约定。
而在一旁,陈启新则是对一把枪很感兴趣,这是一把毛瑟G98步枪,代表着19世纪最先进精密的步枪制作工艺。
陈启新对着步枪的护木的纹路与沟壑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