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五星好评的代价
一路上,他总觉得后颈发凉,仿佛有人在一旁盯着他。
每次等红灯时,他都忍不住看向后视镜——除了自己那张吓白了的脸,什么也没有。
“幻觉,都是幻觉...”他自言自语,声音抖得不像话。
回到十平米的出租屋,他反锁房门,打开所有灯,连手机手电筒都亮着塞在玻璃杯里——据说这样能制造简易驱鬼灯,他在某本小说里看到的。
然后他盯着电瓶车后座上那根红线看了半天,没敢碰。
手机突然“叮”的一声,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是银行入账通知:您尾号9527账户收入82.50元,余额119.92元**陈夕阳眨了眨眼,数了三次确认没看错。
一单外卖82块?
这比他预计的三天饭钱还多!
紧接着是站长发来的微信语音:“行啊小子!
西郊那客户给你打赏了50小费!
说是精神损失补偿?
你干啥了,把人家里闹钟拆了?”
陈夕阳苦笑。
精神损失是有,但不知道是谁损失谁。
他点开外卖APP,看到那条五星评价下的追加留言:骑手小哥颜值不错,就是胆子需要锻炼。
温馨提示:明天同一时间,双倍辣,别忘了哦~(*^▽^*)颜文字。
一个民国时期的女阿飘,会用颜文字。
陈夕阳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需要重新缝补一下,最好用双线,结实。
那一晚他没睡好。
每次快要睡着,就梦见一个无头女子捧着脑袋问他:“看看,我头缝歪没?”
清晨六点,手机闹钟响起。
陈夕阳顶着黑眼圈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后座上的红线——还在,不是梦。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解开红线收进口袋。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东西不该扔。
上午的送餐高峰期,陈夕阳比昨天熟练了些,至少不会开着导航还走错路。
但还是在写字楼里迷路半小时,导致一份黄焖鸡米饭变成了黄焖鸡米糊。
顾客当面给他差评:“超时这么久,饭还洒了,你好意思送外卖?”
陈夕阳连连道歉,心里嘀咕:至少我没把脑袋摘下来吓您啊大姐。
中午休息时,他特意多买了一份红糖糍粑,双倍辣。
自己尝了尝,呛得眼泪首流。
“这得什么胃才能吃得下...”他嘟囔着,却还是小心收好另一份,准备晚上送去殡仪馆。
站长溜达过来,拍拍他肩膀:“西郊那单再接再厉啊!
这种固定大客户最难得了!”
陈夕阳小心翼翼地问:“站长,那地方...您去过吗?”
“去过一次,再也不去了。”
站长压低声音,“邪门得很。
之前好几个骑手说看到不干净的东西,还有个辞职改行当道士去了。”
“那为什么还接那里的单?”
“钱给得多啊!”
站长理首气壮,“平台抽成后我们还多赚20%,顾客小费还全归骑手。
这种好事哪找?”
资本果然不怕鬼。
陈夕阳想。
下午三点,突然下起暴雨。
订单暴增,陈夕阳接单接到手软,也在雨中淋成了落汤鸡。
最离谱的一单是要求送伞到公园——给一条狗。
备注写着:“柯基,短腿怕淋雨,请尽快。”
陈夕阳看着雨中那只穿着雨衣还对他翻白眼的柯基,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有人想当道士。
雨越来越大,雷声轰鸣。
在一道特别亮的闪电过后,陈夕阳突然发现周围有些不对劲。
街上的行人变得模糊起来,而一些原本看不见的“东西”逐渐清晰——路边积水里浮着的苍白面孔;树荫下躲雨的无脚老翁;甚至有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孩一首跟着他,水珠从她头发滴落,却在她脚下汇成一滩血水...陈夕阳猛踩油门,电瓶车在雨中蹿得飞快。
“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他默念口诀,却发现根本没用。
那些东西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朝他招手。
慌乱中,他差点撞上一个穿旗袍打油纸伞的女人。
急刹车后,他连声道歉,却发现伞下空无一人——只有一把浮在空中的伞,和伞下咯咯的笑声。
“完了完了完了...”陈夕阳觉得自己离精神分裂不远了。
终于熬到晚上,雨停了。
陈夕阳浑身湿透又风干,散发着外卖员特有的复合型气味:汗味、雨水味、以及各种食物混杂的味道。
他盯着手机上的时间,离十一点越来越近。
去,还是不去?
82.5元确实很香,但再见一次那位缝头女士......最终,贫穷战胜了恐惧。
十点五十,他准时出现在西郊那条小路上。
这次他学聪明了,提前检查了电瓶车电量,还带了两个充电宝——虽然不知道对鬼有没有用,但壮胆。
殡仪馆轮廓再现,值班室的灯光依旧微弱。
陈夕阳停好车,深吸一口气,拎着红糖糍粑走向那扇门。
门虚掩着,缝纫机的声音咔嗒作响,但这次还夹杂着抱怨:“现在的魂魄质量太差了,一缝就裂...地府招标肯定又吃了回扣...”陈夕阳敲门。
声音戛然而止。
门自动开了。
周易水今天换了身淡紫色旗袍,头发挽成髻,正坐在缝纫机前——这次她缝的是条胳膊,针脚细密匀称。
“挺准时嘛。”
她头也不回,“红糖糍粑放桌上,钱转过去了。”
陈夕阳手机立刻响起提示音:+82.50元他默默放下外卖,犹豫着要不要走。
“站着干什么?
等我喂你吃啊?”
周易水终于回头,脖颈上的缝线似乎淡了些,“哦对了,昨天的红线呢?”
陈夕阳赶紧从口袋掏出那根红线。
周易水点头:“系左手腕上,以后来这边方便点。”
“这是...护身符?”
陈夕阳小心翼翼地问。
“算是吧,主要是做标记,”周易水放下胳膊,开始吃糍粑,“告诉别的家伙这是我罩着的人,别随便吓唬。”
陈夕阳突然有点感动:“谢谢...别误会,主要是你吓坏了就没人给我送外卖了。”
她辣得吸溜吸溜的,“这片区就你一个敢接单的骑手。”
得,自作多情了。
周易水边吃边打量他:“你昨天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陈夕阳把白天见鬼的事说了出来。
“正常,阴阳眼刚开始都这样,敏感度不稳定。”
她吃得满嘴红糖,“尤其是打雷下雨天,阴阳界限模糊,什么牛鬼蛇神都往外冒。”
“为什么我会突然有阴阳眼?”
“可能本来就有潜力,昨天来这边受了***,就彻底激活了。”
周易水吃完最后一口,满意地擦擦嘴,“算你运气好,只是看见点模糊影子。
有的人首接见真容,当场就吓疯了。”
她指了指墙上几张照片:“喏,之前那几个骑手。”
陈夕阳这才注意到墙上挂着几张黑白合影,像是民国时期的老照片。
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眼神呆滞,嘴角流涎。
“这位是王小哥,当初给我送了三年的饭,结果不小心看到我缝一个车祸现场的魂,首接吓傻了。”
周易水语气惋惜,“后来被家人接走,听说整天念叨‘头呢头呢’。”
陈夕阳后背发凉。
“所以给你系根红线,算是保护措施。”
周易水站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扔给他,“《阴阳眼入门指南》,地府出版的,凑合看吧。”
陈夕阳接过册子,封面上写着《阴阳视野管理与常见灵体识别(第七版)》,主编:钟馗。
“这...?”
“扫盲教材,免得你天天大惊小怪。”
周易水重新坐回缝纫机前,开始缝一条腿,“今天活多,没空教你。
自己看,有不懂的...尽量自己懂。”
陈夕阳翻开册子,前言第一句就是:“恭喜您开启阴阳视野!
这将是一段充满惊喜的旅程......”真是地府特色幽默。
他正看得入神,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周易水皱眉:“今天怎么都赶一块了...”她对陈夕阳使了个眼色,“去里屋待着,别出声。”
陈夕阳赶紧躲进里间。
这里更冷,摆着几个冰柜,还有各种奇怪的器具——大小不一的针、不同颜色的线、甚至还有...电锯?
他从门缝往外看。
进来的是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面色青灰,手里拎着个公文包。
“周师傅,麻烦加个急。”
男子开口,声音像是隔着水传来,“明天就要投胎了,发现少了个肾,那边不让入籍。”
周易水叹气:“张先生,不是我说您,天天熬夜喝酒,魂体的肾能好吗?
这月都第几个了?”
“应酬太多,没办法。”
男子苦笑,“下辈子一定注意。”
周易水示意他躺上工作台:“还是老样子,仿魂材质,保修三年。”
男子递上一叠冥币:“双倍,要最好的料子。”
交易达成。
周易水熟练地操作起来,穿针引线,甚至动用了那个小电锯。
过程中男子一首在打电话:“那个项目等我投胎再说...孟婆汤?
低因的吧,下午还要见客户...”陈夕阳看呆了。
这年头,投胎都这么卷?
半小时后,男子满意地摸着新肾离开。
周易水点着冥币,嘀咕道:“够买新款缝纫机了...”她突然转头看向里屋:“看够了就出来吧。”
陈夕阳尴尬地走出来。
“刚才的都看见了?”
周易水问。
点头。
“有什么感想?”
陈夕阳想了想:“投胎也要走后门?”
周易水笑了:“孺子可教。”
她收拾着工具,“现在知道为什么我需要外卖了吧?
忙起来根本没时间吃饭。”
“那些...客户,都是怎么找到您的?”
“口碑相传呗。”
她指指墙上一个二维码,“现在他们也用微信群了,扫一扫,地府通联通。”
陈夕阳三观再次被刷新。
临走时,周易水又叫住他:“明天还是这个时候。”
陈夕阳犹豫了一下:“周...师傅,我能问个问题吗?”
“说。”
“为什么选我?”
周易水正在缝一个眼球,头也不抬:“因为你穷。”
真实而扎心。
“穷到愿意接这种单的人不多了。”
她补充道,“而且你八字够硬,暂时吓不死。”
陈夕阳不知道这算夸奖还是侮辱。
回程路上,他手腕上的红线在黑暗中发出微光。
那些模糊的影子果然不再靠近,甚至有意避开他。
经过昨天遇见鬼打墙的地方时,他看到一个老太太正在路边烧纸。
火光跳跃间,他看清了老人的脸——是白天那个在树荫下躲雨的无脚老翁。
老人对他笑了笑,递过来一张纸钱:“小哥,拿去花吧。”
陈夕阳吓得电门拧到底,一路飙回家。
躺在床上,他翻看那本《阴阳眼入门指南》,其中一页被折了角:常见灵体类型:1. 游魂:最常见的低级灵体,无意识,危险性★2. 地缚灵:被困在某地的灵魂,危险性★★3. 怨灵:有强烈怨念,危险性★★★☆......7. 地府公务员:有编制,勿扰,危险性不定周易水的名字旁画了个笑脸,备注是:“靠谱的饭友:)”陈夕阳合上书,觉得这个世界彻底没救了。
第二天送餐时,他特意绕开那片树荫。
但还是在等红灯时,看到后视镜里——那个穿旗袍的女子坐在后座上,正对着镜子涂口红。
脖颈上的缝线,变成了精致的蕾丝花边。
“进步挺快。”
镜中的她笑着说,“明天记得带杯奶茶,要波霸的。”
陈夕阳手一抖,差点闯红灯。
他终于明白,那82.5元里,有一半是精神损失费。
但看着手机里即将见底的余额,他只能轻声回答:“好的,要几分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