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二骑着那辆快散架的小电驴，裹着湿漉漉的制服停在便利店门口。
他把最后一单交给夜班店员，拍完照，一***坐在人行道的马路牙子上。
裤子湿透了，鞋底也漏风。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开屏幕，余额是191块8。
他没叹气，也没骂，只是嘴角扯了下，自言自语：“挺好，至少比昨天多一块。”
他点进饱了么App，瞅了眼排班，干脆关掉了——撑不住了，腿像灌了铅。
把手机收回兜里时，他随手点了下邮箱。
大多数是些外卖平台的折扣券、保险推销、还有他早就退订过的那种“快来领取你的特权”垃圾邮件。
可最下边那封标题有点不对劲：神技娱乐｜刀剑神迹体验计划入选通知夏一二皱了皱眉，点进去，邮件正文简洁得不像诈骗。
“尊敬的夏一二先生，您好！
您在六年前注册参与我司‘沉浸设备内测者数据库’，现己被抽选为首批《刀剑神迹》体验计划用户。
游戏设备将于48小时内寄出，届时请保持电话畅通。”
落款是“神技娱乐官方运营组”。
“我啥时候填过这破玩意？”
他揉了揉太阳穴，试着回忆，但只想起好几年前为了领外卖会员特权，他疯狂注册过各种乱七八糟的“软件平台”。
他本想点“删除”，可点进去的那一刻，又有点迟疑。
他听说过《刀剑神迹》，全网都在炒的东西，说是“意识级沉浸”。
宣传片拍得像大片，玩家戴上头盔，就能整个人进入另一个世界，疼痛、温度、呼吸都跟现实一模一样。
前天，他送外卖时在地铁口看过一次广告屏，海报上写着：“全球开服倒计时72小时。”
“笑死人。”
他合上手机，“我都吃不上饭了，还意识沉浸。”
可心里还是留了个念想。
第二天下午，一个顺丰小哥在门外喊他：“夏先生？
神技公司的包裹，帮你放门口了啊。”
夏一二愣了一秒，飞快冲出门，一把把那个硬壳快递箱捞进了屋。
他租的是地下室，一人住，五百八包水电，墙是湿的，地是冷的。
屋里除了床就是泡面和矿泉水。
唯一的“家电”是一台转得咯吱响的风扇。
他把快递放在床上，看着那个沉甸甸的箱子，好几分钟没动手。
“不是诈骗啊。”
他小声说了句，嗓子有点哑。
打开箱子，里头静静躺着一顶银灰色的头盔。
线条流畅，后脑处是细密的感应环，内衬一层蓝色记忆泡棉，像是为大脑量身打造的棺材板。
他用手触摸了下那东西的表面，竟然是温的。
边缘有一道极细的Logo：“D.S.A.”——那正是《刀剑神迹》的官方标志。
他坐在床边沉默了半天，点燃了一支烟，又熄了。
“笑话。”
他低声说，“老子连电动车都不敢分期付款，凭什么让我体验未来。”
他是夏一二，二十七岁，职业是“长期在饱了么平台工作”的非正式劳动者。
他不信运气，也不信命。
但这个箱子现在躺在他床上。
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晚上，他没睡。
屋外下了场雨，雨点敲在窗台铁栏上，像是什么声音在说话。
他又梦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他住在福利院，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画画。
他把地图画在废纸上，用蜡笔画怪兽、画城堡，还画了一条很深很深的洞口，说那是“逃跑通道”。
梦里的教室有点旧，阳光是橙色的。
小女孩坐在他旁边，剪得歪歪的刘海遮住眼睛，手里抱着一只耳朵掉了的毛绒兔子。
她叫桑思。
她撑着下巴看他画地图，问：“你怎么老画这一个？”
“因为我老梦见这个地方。”
他没抬头。
“你住那里面啊？”
她瞪着眼。
“不是，我是路过。”
“那我能不能去找你？”
她问。
“你不怕吗？
那里全是怪兽，还有龙。”
“我可以藏起来。”
她想了想，“要不你画我一个小屋，在你地图上。”
夏一二咬着蜡笔，真的画了。
他在地图的一角画了个小房子，写上“桑思家”。
她拿过那张纸，笑了一下，然后伸出小指：“那你跑了也得带我。”
他迟疑了下，也伸出手，跟她勾了勾。
“拉钩，不能赖。”
“嗯。”
梦散的时候，他眼前那张纸，慢慢化开，像被雨淋湿。
两天时间，他什么都没干，只围着那个头盔转。
擦了好几遍，用旧毛巾盖着，像是怕它冻着。
他读完了所有说明书，用手机看了一堆论坛帖子，甚至翻到了设备结构图和开服常见问题，认真的态度，搞得跟考研似的。
他从没这么上心对待过一个“东西”。
也许是因为，他人生里没有什么可以期待的日子。
但现在有了——开服倒计时，还有23小时。
开服日 · 深夜23:59屋里很静，墙角的风扇己经停了。
夏一二把床头收拾干净，喝了口水，像是做心理准备一样坐了一会儿。
他拿出头盔，轻轻扣在头上，动作比他平时接外卖还小心。
下巴的卡扣“咔哒”一声，贴合区自动收紧，一股微凉的电流从后颈爬上来，像水波扩散。
他轻声说：“别出bug啊哥们，我这命可比你系统脆。”
然后闭上眼。
耳边响起那个干净而温柔的系统女声：”欢迎进入《刀剑神迹》。
意识接入中，请尽可能保持静止状态……“西周黑了。
完全的黑，不是闭眼那种，而是连“意识”都开始浮起来。
他仿佛坠入了某种流体空间。
时间失效，身体被折叠。
就在一切归零的瞬间，他最后听到的，是意识变化前，自己啐了一口的声音：“妈的，老子也该换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