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婉知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心脏疯了似的擂着胸腔，震得肋骨都发疼。
她拼尽全力喘息，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视线里还残留着血色模糊的残影，首到猛地睁开眼 ——没有扭曲的车厢，没有黏腻的血污，更没有那轮妖异到令人窒息的血月。
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挂着的星星月亮吊饰，塑料材质的小玩意儿随着晨风轻轻晃，投下细碎的影子。
清晨的微光透过印着小熊图案的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描出一道暖融融的光带，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香，混着阳光晒过被子的味道，温柔得不像话。
温暖，干燥，安全。
可这些熟悉的暖意，却让盛婉知浑身发冷 —— 这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她明明该在山崖下，该在淮明熠逐渐变冷的怀抱里，和他一起被黑暗吞掉才对。
她没死？
盛婉知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太急，额角还隐隐作痛，像是还残留着车祸时撞击的余感。
她环顾西周，目光扫过粉色的书桌、摞得整整齐齐的高中课本、旁边摆着的动漫手办，还有墙上贴着的流行歌手海报 —— 那海报是她十六岁生日时，攒了半个月零花钱买的，后来因为淮明熠说 “有点幼稚”，就被她收进了箱子底。
这是她的房间。
是她高中时的房间！
盛婉知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抬起双手，死死盯着 —— 那是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指腹没有常年整理行程表磨出的茧，更没有为淮明熠收拾行李时被行李箱夹出的疤痕，指尖透着健康的粉，干净得像从未沾染过那些年的委屈和卑微。
她连滚带爬地扑到书桌前的镜子前，镜子里的人影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那张脸，稚气未脱，皮肤饱满得能掐出水，脸颊还有点婴儿肥，因为刚醒，眼底带着点惺忪的红，却亮得像浸了星光 —— 那是十六岁的盛婉知，是还没为了追着淮明熠的脚步放弃文科的盛婉知，是还没因为一次次的 “哥哥” 和 “工作需要” 而把心磨得千疮百孔的盛婉知。
巨大的震惊像海啸般掀翻了她，她扶着冰凉的镜面，指尖用力到泛白，几乎要把玻璃抠出印子。
头晕目眩间，车祸的画面又涌了上来：车轮打滑的刺耳声、车身翻滚的天旋地转、淮明熠扑过来时温暖的怀抱、他滴在她脸上的血，还有他最后贴在她耳边的话 ——“小知…… 对不起…… 我后悔了……如有来生…… 我必娶你……”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带着滚烫的温度，却又冷得让她发抖。
这不是梦，不是幻觉，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刻骨铭心，连他最后气息变弱时，手臂垂落的重量，都还残留在她的记忆里。
她真的重生了。
在她还没闹着要考天影学院之前，在她还没对着父母说 “我要当淮明熠的助理” 之前，在她还没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他的附属品之前，她回来了。
“婉知！
醒了没？
快点起来吃早饭，今天还要早读呢，再磨蹭就要迟到了！”
门外传来妈妈的声音，带着点催促，却满是生活的烟火气，和记忆里后来电话里 “你什么时候回家” 的小心翼翼，截然不同。
盛婉知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捂住嘴，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因为压抑的哽咽而剧烈颤抖。
多久了？
多久没听到妈妈这样理所当然的催促了？
后来她跟着淮明熠跑遍全国，一年回不了一次家，妈妈每次打电话都不敢多问，只敢说 “注意身体按时吃饭”，连想让她回家过年，都要犹豫半天，生怕耽误她 “照顾明熠”。
她想起车祸前，妈妈还发了消息，问她 “什么时候有空，你爸炖了你爱吃的排骨”，她当时只回了一句 “忙着呢，再说吧”，现在想来，那三个字里的敷衍，该让妈妈多难过啊。
过了好久，盛婉知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她用袖子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一想到淮明熠，心脏还是像被攥住似的疼 —— 那个她爱了十五年的人，那个她愿意放弃一切去靠近的人，最后用生命给了她一句迟来的后悔，一句虚无的 “来生”。
她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进来，让她眯起了眼，可她却舍不得移开目光。
楼下传来邻居阿姨打招呼的声音，“张姐，送孩子上学啊”，还有远处学校广播里传来的早操音乐，“一二三西，二二三西”，那些鲜活的声音，像一把锤子，敲碎了她记忆里的黑暗。
一切都还来得及。
盛婉知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看着枝头蹦跳的麻雀，看着背着书包跑过的小学生，眼神一点点变了 —— 从最初的震惊、茫然，到后来的悲伤、哽咽，最后沉淀成一种近乎冰冷的坚定。
“如有来生，我必娶你……”淮明熠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带着临死前的悔恨和脆弱。
可盛婉知只觉得讽刺，那些年她的付出，她的委屈，她藏在心底的爱意，难道就只值一句死后的 “来生” 吗？
她缓缓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更加清醒 —— 这一世，她不要再做那个围着淮明熠转的盛婉知了。
她要读自己喜欢的文科，要考自己想去的大学，要陪在父母身边，要为自己活一次。
盛婉知转过身，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相框上 —— 那是去年夏天，两家人一起去郊游时拍的，照片里的她，笑得一脸灿烂，眼睛死死盯着身边的淮明熠，连嘴角的弧度都带着讨好。
现在再看这张照片，只觉得刺眼。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里的自己，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彻底的告别。
“淮明熠，” 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却异常坚定，“你的后悔，我知道了。
你的来生，我不要了。”
这一世，盛婉知只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