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皇后亲自点名将,从杂役房一跃成为近侍,这在掖庭局的历史上,也算是头一遭。
“姑娘,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衣服,你且换上吧。”
老太监递过来一套浅粉色的襦裙,料子是上好的云锦,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比禄大鹅之前穿的灰布麻衣不知好了多少倍。
禄大鹅接过衣服,道了声谢,走进旁边的隔间。
换衣服的时候,她的手指不经意间触到裙摆内侧的一处针脚,微微一顿。
这针脚很密,很整齐,不像是普通宫女缝制的手艺,倒像是……专门的绣娘做的。
她不动声色地将衣服穿好,对着模糊的铜镜照了照。
镜中的少女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青涩,只是那双眼睛,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锐利。
这具身体的原主,到底是什么身份?
为什么会突然从假山上摔下来?
独孤伽罗又为什么会突然选中她?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中盘旋,禄大鹅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她整理了一下裙摆,走出隔间。
“姑娘真是好福气。”
老太监笑眯眯地说,“以后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可得仔细着些,娘娘脾气虽好,但眼里容不得沙子。”
“多谢公公提醒,奴婢记下了。”
禄大鹅微微屈膝,态度恭敬。
她看得出来,这老太监虽然职位不高,但在掖庭局待的时间不短,人脉应该很广,是个可以拉拢的对象。
离开净身房,禄大鹅径首向甘露寺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宫女太监都对她指指点点,眼神各异。
她目不斜视,脚步沉稳,仿佛那些目光都不存在。
她知道,从她穿上这身衣服开始,就己经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任何一点失态,都可能成为别人攻击她的把柄。
甘露寺坐落在皇宫的西北角,依山而建,古朴典雅。
远远望去,朱红色的寺门紧闭,门口站着两个手持长矛的侍卫,神色肃穆。
禄大鹅走上前,表明身份,侍卫验过她的腰牌后,才放行。
走进寺内,一股浓郁的檀香扑面而来。
寺庙不大,但布置得很精致,院子里种着几棵参天古柏,枝叶繁茂,遮天蔽日。
正殿前,几个僧人正在打扫,看到禄大鹅,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禄大鹅沿着回廊往前走,远远就看到独孤伽罗正坐在大殿门口的石阶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闭目养神。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墨绿色宫装的宫女,身姿挺拔,眼神警惕,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禄大鹅放慢脚步,走到离独孤伽罗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屈膝行礼:“奴婢阿鹅,参见皇后娘娘。”
独孤伽罗缓缓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起来吧。”
“谢娘娘。”
禄大鹅站起身,垂手侍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知道本宫为什么把你调到身边吗?”
独孤伽罗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禄大鹅的心提了起来,她知道,这个问题很关键。
说对了,可能会得到信任;说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她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说:“奴婢愚钝,不知娘娘深意,只知道能在娘娘身边伺候,是奴婢的福分,奴婢定会尽心尽责,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没有试图猜测独孤伽罗的心思,而是选择了最稳妥的回答。
在没有足够信息的情况下,任何猜测都可能是错误的,不如表现出自己的忠诚和顺从。
独孤伽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你倒是坦诚。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名字有趣,而且……本宫看你眼神干净,不像那些心思活络的。”
禄大鹅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回答还算得体。
但她并没有放松警惕,她知道,独孤伽罗这样的人,绝不会仅仅因为“名字有趣”和“眼神干净”就把一个陌生人放在身边。
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以后你就跟着墨竹吧,她会教你规矩。”
独孤伽罗指了指身边那个墨绿色宫装的宫女。
“是,奴婢遵命。”
禄大鹅连忙应道。
墨竹上前一步,对着禄大鹅微微颔首:“跟我来吧。”
禄大鹅跟在墨竹身后,沿着回廊往偏殿走去。
一路上,墨竹都没有说话,脸色严肃,让人不敢轻易搭话。
走到偏殿门口,墨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禄大鹅:“我叫墨竹,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
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学规矩,做不好,别怪我不客气。”
她的声音很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奴婢一定好好学。”
禄大鹅点点头,态度恭敬。
她看得出来,墨竹对她充满了警惕和敌意,这也难怪,自己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宫女,抢走了原本属于别人的机会,换谁都会不舒服。
接下来的几天,禄大鹅开始跟着墨竹学习各种规矩。
宫廷里的规矩繁琐而严苛,从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到端茶倒水的动作,都有严格的规定。
墨竹教得很认真,也很严厉,只要禄大鹅有一点做得不好,就会毫不留情地指出来,甚至罚她抄写规矩。
禄大鹅没有抱怨,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她知道,墨竹的严格,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只有尽快熟悉这些规矩,才能在这个复杂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而且,她也在暗中观察墨竹。
这个宫女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其实心思很细,对独孤伽罗忠心耿耿,而且身手不凡,应该是独孤伽罗的心腹。
除了学习规矩,禄大鹅也在暗中观察独孤伽罗的一举一动。
她发现,独孤伽罗虽然表面上在甘露寺进香,但其实并没有闲着。
每天都会有亲信太监来向她汇报宫里的情况,她也会时不时地写一些纸条,让墨竹偷偷送出去。
禄大鹅知道,这些纸条很可能是送给杨坚的,或者是送给朝堂上的某个大臣。
独孤伽罗虽然身处后宫,但对朝堂的影响力却不容小觑。
她在利用进香的机会,暗中操控着朝政。
这天下午,墨竹出去送纸条了,偏殿里只剩下禄大鹅一个人。
她正在打扫卫生,突然听到殿外传来一阵争吵声。
“……我不管,我一定要见皇后娘娘!”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公主,皇后娘娘正在静修,不方便见客,请您回去吧。”
这是侍卫的声音。
“我是乐平公主,你们敢拦我?”
女子的声音更加激动。
禄大鹅心里一动,乐平公主?
她记得,乐平公主是杨坚的女儿,嫁给了宇文述,在宫里的地位很高。
她来找独孤伽罗做什么?
她悄悄走到窗边,撩起窗帘的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年轻女子正站在殿门口,情绪激动地和侍卫争执。
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太监,一个个都吓得脸色惨白。
就在这时,墨竹回来了。
她看到眼前的情景,皱了皱眉,走上前:“公主,您怎么来了?”
乐平公主看到墨竹,像是看到了救星:“墨竹,快帮我通报一声,我有急事要见母后!”
墨竹犹豫了一下:“娘娘正在静修……什么静修,我看她是故意不想见我!”
乐平公主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几分不满,“我丈夫宇文述被人诬陷,关在天牢里,再不想办法,他就要没命了!
母后要是再不帮忙,我就……我就死在这儿!”
说完,她就往柱子上撞去,被身边的宫女死死拉住。
禄大鹅的心沉了下去。
宇文述被诬陷?
这可不是小事。
宇文述是隋朝的开国功臣,也是宇文家族的重要人物。
他被诬陷,背后肯定牵扯着复杂的政治斗争。
乐平公主来找独孤伽罗,就是想让她在杨坚面前说情。
但独孤伽罗会帮忙吗?
禄大鹅想起历史上独孤伽罗和宇文家族的关系并不融洽,她一首担心宇文家族势力过大,威胁到杨家的统治。
这次宇文述被诬陷,说不定……和独孤伽罗有关?
就在这时,大殿里传来独孤伽罗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墨竹连忙应道:“是。”
然后侧身让开,对乐平公主说:“公主,请吧。”
乐平公主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大殿。
禄大鹅放下窗帘,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件事,对她来说,或许是一个机会。
如果她能在这件事上帮上忙,说不定能获得独孤伽罗的信任。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她将卷入更深的政治漩涡,风险极大。
她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舆情分析的本能让她开始梳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宇文述被诬陷,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谁又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独孤伽罗的态度是什么?
她会如何应对?
一个个问题在脑海中浮现,又被她一一分析、排除。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砚台和宣纸的,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萌生。
她知道,自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闯一闯。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在这深宫里,想要活下去,想要实现自己的目标,就不能永远只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宫女。
她必须主动出击,为自己创造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