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言坐在电脑前，指尖在鼠标上悬了足足有三分钟，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发紧。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一秒一秒跳动，每一下都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让他后颈渗出细密的汗。
“要不……你先查？”
他侧过头看周衍，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
周衍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瓶冰镇的橘子汽水，瓶盖没拧严，偶尔晃一下就会冒出细密的气泡。
听见洛言的话，他抬眸看过来，眼底映着窗外溜进来的阳光，亮得像揉了把碎金。
“怕什么？”
周衍把汽水递过去，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传过来，让洛言紧绷的肩膀稍微松了点，“你模考次次稳在七百以上，难道还怕临门一脚掉链子？”
洛言拧开汽水瓶，猛灌了一大口，橘子味的甜气在喉咙里炸开，却没压下心里的慌。
“不一样的，”他小声嘟囔，“这是高考啊，万一……没有万一。”
周衍打断他，语气笃定得像是早就知道结果。
他起身走到洛言身后，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T恤渗进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陪着你，点吧。”
洛言深吸一口气，把目光重新落回屏幕。
查询页面的背景是淡蓝色的，印着“高考加油”的艺术字，可在他眼里，那几个字像是在嘲笑他的紧张。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指尖在周衍的注视下，终于朝着那个红色的“点击查询”按钮按了下去。
页面跳转的瞬间，洛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偏过脸，额头差点撞在显示器边缘。
周衍伸手扶了他一把，低笑出声：“不敢看？”
“才没有！”
洛言嘴硬，却还是把眼睛闭得更紧了，手指死死攥着衣角，“你……你先看。”
周衍的笑声落在耳边，带着点纵容的温柔。
他低头看向屏幕，目光扫过考生信息，最后停在总分那一栏。
停顿了两秒，他伸手揉了揉洛言的头发，声音里的笑意几乎要漫出来：“洛言同学，七百一十分，恭喜啊。”
“多少？”
洛言猛地睁开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圆圆的，睫毛上还沾着点刚才没擦干净的汗。
周衍把屏幕往他面前推了推，指尖点在那个清晰的数字上：“710，比你最后一次模考还高了五分。”
洛言的视线在那个数字上停留了足足半分钟，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的惊讶，再到眼底慢慢浮起的狂喜。
他猛地转过身，椅子因为动作太大发出“吱呀”一声响，他一把抱住周衍的腰，把脸埋在他的T恤上，声音闷闷的，却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真的……真的是七百一？
我没看错吧？”
“没看错。”
周衍抬手回抱住他，感受着怀里人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的身体，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我们言言这么厉害，怎么会看错。”
洛言在他怀里蹭了蹭，鼻尖蹭到周衍颈窝，带着点孩子气的雀跃：“那我们是不是能一起去华清了？”
他报考的志愿是华清的美术系，而周衍早就说过，要去华清读金融，两人的目标从高二起就没变过。
“你说呢？”
周衍松开他，转身坐到自己的电脑前，“等着，给你看个更厉害的。”
洛言立刻凑过去，眼睛亮晶晶的，像只等着投喂的小猫。
周衍的查询页面加载得很快，考生姓名那一栏写着“周衍”两个字，笔锋凌厉，和他的人一样透着股利落劲儿。
洛言的目光迫不及待地往下滑，在看到总分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七百三十五？！”
他惊讶地张大了嘴，“阿衍，你也太牛了吧！”
周衍挑眉，关掉页面，转头看他：“所以，现在可以确定，我们能一起去北京了？”
“能！
肯定能！”
洛言用力点头，兴奋得在房间里转了个圈，T恤的衣角飞起来，带起一阵风。
他冲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的热浪混着蝉鸣涌进来，可他一点都不觉得热，反而觉得浑身都是劲儿。
楼下的老槐树叶子绿得发亮，远处传来邻居家小孩打闹的笑声，一切都像是被镀上了层金光，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味道。
“我要告诉爸妈！”
洛言转身就想往外跑，却被周衍一把拉住了手腕。
“急什么？”
周衍的指尖带着汽水的凉意，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等会儿一起去说，阿姨肯定要给你做红烧肉庆祝。”
洛言这才想起，早上出门时，妈妈还念叨着“等成绩出来，不管好坏都给你做顿好的”。
他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坐回椅子上，却还是忍不住晃着腿，眼睛里的光怎么都藏不住。
“你说，我们到了华清，是不是还能像现在这样，住得近一点？”
他托着下巴问，“最好是隔壁宿舍，或者对门，这样我早上就能喊你一起去食堂了。”
“可以申请。”
周衍靠在椅背上，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不过华清的宿舍是按专业分的，我们不同系，可能有点难。”
洛言脸上的笑容垮了点：“啊？
那怎么办？”
“那就我去找你。”
周衍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你赖床，我去宿舍叫你；食堂排队，我帮你占座；下雨了，我给你送伞。
就像现在这样。”
洛言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撞。
他看着周衍，对方的表情很认真，眼神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从小学到高中，周衍好像真的一首在这么做。
小时候他被欺负，周衍会第一个冲上去替他解围；初中他发烧请假，周衍每天放学都绕远路来给他送笔记；高中晚自习结束得晚，周衍总会陪着他走那条没有路灯的小巷，手里拿着根木棍，说是“防狼”，其实是怕他害怕。
这些事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子里闪过，洛言的脸颊慢慢热了起来，他赶紧低下头，假装去看自己的查询页面，声音细若蚊吟：“谁、谁赖床了……”周衍低笑出声，没再逗他，只是伸手拿过他放在桌上的汽水，帮他拧好瓶盖。
“去换件衣服吧，”他说，“等会儿去你家吃饭，总不能穿着汗湿的T恤去见阿姨。”
洛言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就被汗浸湿了，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他“哦”了一声，起身往房间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住，回头看周衍：“那你呢？
不回家换衣服吗？”
“我家就在隔壁，”周衍扬了扬下巴，“我回去换件衣服就来，很快。”
洛言点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他打开衣柜，翻来翻去不知道该穿什么，最后挑了件浅蓝色的短袖，上面印着只卡通小熊，还是去年周衍送他的生日礼物。
换衣服的时候，他对着镜子看了看，发现自己的耳朵红得厉害，连带着脖子都染上了层粉色。
他抬手拍了拍脸颊，小声对自己说：“洛言，你想什么呢，人家就是随口说说……”可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一圈圈荡开，久久不散。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周衍己经换了件白色的T恤站在客厅里，手里还拿着两串刚从楼下小卖部买的糖葫芦。
“给你。”
他把一串递过来，山楂裹着晶莹的糖衣，在灯光下闪着光。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洛言惊喜地接过来，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甜得他眯起了眼。
“早上听你跟阿姨念叨了。”
周衍咬了口自己手里的，眼神落在他嘴角沾着的糖渣上，喉结轻轻动了动，“走吧，阿姨该等急了。”
两人并肩走出楼道，下午的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碰在一起的胳膊会不经意地蹭到，洛言就会悄悄往旁边挪一点，又在走了几步后，不自觉地靠回去。
楼道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落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他们发顶，像是撒了把碎钻。
“对了，”洛言忽然想起什么，侧头问，“你查完成绩，跟叔叔阿姨说了吗？”
“说了，”周衍点头，“我妈在电话里哭了半天，说要给我做红烧排骨庆祝。”
洛言笑起来：“那正好，我妈做红烧肉，你家做红烧排骨，晚上可以凑一桌了。”
“可以啊，”周衍看着他笑弯的眼睛，心里软软的，“等会儿跟阿姨说一声。”
说话间就到了洛言家门口，门没关严，虚掩着，里面传来洛妈妈哼歌的声音，显然心情很好。
洛言推开门喊了声“妈”，洛妈妈立刻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还沾着点面粉。
“查了？
多少分？”
她手里还拿着锅铲，眼神里满是期待。
洛言把手里的糖葫芦举了举，故意卖关子：“你猜？”
“肯定不差！”
洛妈妈笑着走过来，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看你这高兴劲儿，是不是过七百了？”
“不止哦，”周衍在旁边帮腔，“七百一，稳进华清。”
“哎哟！
我的乖儿子！”
洛妈妈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拉着洛言的手来回看，眼眶里的泪掉下来，却笑得合不拢嘴，“太好了！
太好了！
我就知道你行！
快让妈看看，是不是瘦了？
这段时间熬坏了吧？”
洛言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妈，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对对对，没事就好。”
洛妈妈抹了把眼泪，又转向周衍，笑得更亲切了，“阿衍呢？
你肯定也考得很好吧？”
“七百三十五，阿姨。”
周衍笑得温和。
“哎哟喂！
这孩子！”
洛妈妈眼睛瞪得溜圆，拉着周衍的手就不肯放了，“真是太厉害了！
比言言还厉害！
阿姨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
快进来坐，阿姨给你们切西瓜。”
洛言跟在后面，看着妈妈拉着周衍的手嘘寒问暖，嘴里嘟囔着“这孩子打小就懂事比言言让人省心多了”，忍不住小声嘀咕：“妈，我才是你亲儿子……”周衍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笑意，悄悄朝他比了个口型：“吃醋了？”
洛言脸一红，别过头去，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客厅里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吹散了午后的热气。
洛妈妈端来切好的西瓜，红瓤黑籽，看着就甜。
洛言拿起一块咬了一大口，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周衍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下巴，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像没事人一样移开视线。
“对了阿姨，”周衍率先打破沉默，“我妈说晚上做红烧排骨，要不晚上一起吃饭吧？
正好庆祝一下。”
“好啊！”
洛妈妈立刻应下来，“我这就去买两条鱼，再炒几个菜，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她说着就站起身，又回头叮嘱洛言，“你陪阿衍坐着，别捣乱，我去去就回。”
洛妈妈风风火火地出了门，客厅里就剩下洛言和周衍。
吊扇的风声里，隐约能听到厨房冰箱制冷的嗡鸣，还有窗外远处传来的叫卖声，一切都安静又平和。
洛言啃着西瓜，偷偷看周衍。
他正靠在沙发上看手机，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他的发梢镀上了层金边，看起来温暖又干净。
“阿衍，”洛言忽然开口，声音有点轻，“我们真的要一起去北京了。”
周衍抬起头，放下手机，认真地看着他：“嗯，一起去。”
“真好。”
洛言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从小学到高中，我们都在一个学校，现在又能一起去华清，好像……从来没分开过。”
“以后也不会分开。”
周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看着洛言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清晰又明亮。
洛言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他赶紧低下头，假装去看手里的西瓜皮，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
他知道周衍说的“不分开”，大概是指像现在这样做最好的朋友，可他心里却偷偷藏着点别的期待，那期待像颗刚发芽的种子，怯生生的，却在阳光雨露下，悄悄往上冒。
“对了，”周衍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给你的。”
洛言接过来一看，是个小小的钥匙扣，上面挂着个迷你的吉他模型，是他最喜欢的乐队主唱同款。
“这是……上次去看演唱会，给你买的。”
周衍挠了挠头，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想等你生日再送的，现在觉得，今天送也挺好。”
洛言捏着那个小小的吉他模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
他知道周衍不喜欢追星，却记得他喜欢哪个乐队，记得他念叨了很久想去看演唱会，甚至在演唱会现场，还不忘给自己带个纪念品。
“谢谢。”
他小声说，把钥匙扣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握住了全世界的温柔。
“谢什么。”
周衍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变得温柔了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洛言看着手里的钥匙扣，又看了看身边笑着的周衍，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格外漫长，又格外值得期待。
他好像能想象到，几个月后，他们拖着行李箱站在华清的校门口，阳光正好，人潮涌动，周衍会像现在这样，笑着揉他的头发，说“走吧，我们到了”。
而他会用力点头，跟着周衍的脚步，走进那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里。
那里有崭新的校园，有未知的挑战，更重要的是，有身边这个人，会一首陪着他，从青涩少年，到慢慢长大。
厨房里传来水壶烧开的声音，“呜呜”地响着，像在为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伴奏。
洛言把钥匙扣挂在自己的书包拉链上，看着那个小小的吉他在阳光下闪着光，嘴角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真好啊，他想。
未来有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