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部的走廊窄得憋屈,她那细高跟踩在地砖上的声音又脆又冷,像冰锥子一下下凿在人耳膜上。
梁慕涂后颈的汗毛立刻立正站好——不是吓的,是烦的。
这女人走路永远这个死样子,好像全世界都该给她让道。
“又卡了?”
鲜橘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掺着一股子廉价速溶咖啡和昂贵香水的混合味儿,腻得人头晕。
“第几次了?
这机器跟你八字不合就换个地方捶,后勤处不是给你配了沙包么。”
梁慕涂没回头,梗着脖子,手指更用力地戳着按钮,面板上一片红光乱闪,像被他气疯了。
“……马上就好。”
他嘟囔,声音闷在机器轰隆隆的噪音里。
“马上是多久?
十分钟?
半小时?”
鲜橘抿了口咖啡,杯沿留下个浅浅的口红印。
“王总那边等着要会议纪要,你‘马上’得起,我等不起。”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智商不够,就别跟机器较劲。
叫维修。”
这话戳得有点狠。
办公室里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脑袋迅速缩回隔板后。
梁慕涂脸憋得通红,猛地转过身。
他个子不矮,但鲜橘穿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几乎能跟他平视。
他瞪着她,嘴唇动了动,想骂点啥,脑子里那点有限的词汇量却卡了壳,翻来覆去只剩一句:“……你管不着!”
鲜橘挑眉,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角一丝极细微的弧度泄露了点近乎残忍的趣味。
“我管得着。”
她语气平淡,“你挡着我接水了,障碍物。”
旁边有人没憋住,“噗”一声漏了气。
梁慕涂耳朵尖都红透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被点了捻儿的炮仗,却炸不开,只能滋滋冒烟。
他狠狠瞪了鲜橘一眼,侧身让开一条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过!”
鲜橘没动,目光落在他还按在复印机上的手指:“手拿开。”
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鲜橘这才施施然走过去,接水,身影袅袅婷婷,留下个香喷喷又冷飕飕的背影。
梁慕涂对着那背影运气,拳头攥了又松。
维修工来得很快,三两下弄好了机器。
梁慕涂抱着终于吐出来的文件往回走,经过鲜橘工位时,听见她正对着电话那头冷冰冰地说:“……不然呢?
指望他?
还不如指望复印机自己学会修自己。”
梁慕涂脚步停了一下,没回头,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他的工位在角落,堆满了各种文件夹和忘了扔的零食袋。
电脑屏幕上还开着没做完的表格,数字密密麻麻,看得他眼晕。
他坐下来,发了会儿呆,然后拿起笔,在一张废纸背面用力地划拉,笔尖几乎要戳破纸面。
划拉了半天,纸上只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鲜橘。
讨厌。”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把纸揉成一团,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垃圾桶里己经有好几个同样的纸团了。
下班时下了点小雨。
梁慕涂忘了带伞,把文件夹顶在头上往地铁站冲。
跑到公司楼下便利店门口,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鲜橘。
她撑着一把透明的长柄伞,伞骨精致,雨滴落在上面碎成晶莹的水珠。
她正低头看手机,眉头微蹙,似乎在看什么工作邮件。
梁慕涂刹住脚,湿漉漉的头发耷拉在额前,有点狼狈。
鲜橘抬起眼,目光在他滴水的发梢和皱巴巴的衬衫上扫了一圈,没什么表示,又低下头去看手机,只淡淡说了句:“看路。”
梁慕涂喉咙发干,嗯了一声,脚像钉在原地。
雨幕隔着,便利店的光线暖融融地透出来,把她笼在一层模糊的光晕里。
她其实很好看,皮肤白,鼻梁挺,嘴唇总是抿着,显得有点不近人情。
睫毛很长,垂着眼的时候,会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
梁慕涂看着那片阴影,忽然有点走神。
“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
鲜橘忽然开口,眼睛没离开手机屏幕,“还是说,你终于意识到自己需要一把伞,并且指望我发扬同事爱?”
梁慕涂猛地回神,脸又有点热。
“……我没!”
“那就别挡门口。”
她语气里开始有不耐烦。
梁慕涂挪开一步。
鲜橘收起手机,撑稳伞,走进了雨里。
高跟鞋踩过积水的地面,步态依旧稳定又骄傲。
他看着她走远,透明的伞像移动的水晶罩子,把她和这湿漉漉、乱糟糟的世界隔开。
雨好像更大了些。
梁慕涂抹了把脸上的水,把文件夹重新顶在头上,埋头冲进了雨幕里。
水花溅湿了他的裤脚,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他跑得有点喘,脑子里却莫名又闪过便利店灯光下,她垂着的睫毛。
还有那把透明的伞。
***讨厌。
他想。
伞有什么了不起。
但那个画面,好像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不难看。
他甩甩头,把这个念头和水珠一起甩掉,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