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已经连下了三天。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把青莽山的轮廓浸成模糊的墨色,山脚下的乱石镇像被泡在水里的破布,泥泞的土路里嵌着碎草和烂木,风裹着雨丝往人骨头缝里钻。
陆野缩在破屋的角落,把唯一还算完整的麻袋片往身上紧了紧。这屋子是镇上废弃的药铺,屋顶破了两个大洞,雨水顺着梁木往下滴,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他苍白却棱角分明的脸。十七岁的年纪,身形却比同龄人瘦削,***的手腕能清晰看到青色的血管,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他是个孤儿,十年前青莽山闹妖兽,爹娘把他塞进地窖,自己却再也没回来。这些年他靠给镇上的猎户背货、帮药铺晒草药过活,勉强没饿死。可这连绵的暴雨断了生计,粮缸里最后一把糙米昨天就见了底,再等下去,恐怕要成了这破屋里的一抔黄土。
“得出去找找。” 陆野咬了咬下唇,撑起那把补丁摞补丁的油纸伞,抬脚跨出了门槛。雨太大了,刚走没几步,裤腿就湿透了,沉甸甸地裹在腿上。他没敢往镇外走 —— 青莽山雨天多妖兽,猎户们都躲在家里不敢露头,他只能沿着镇边缘的废墟,看看能不能捡到别人遗漏的东西。
乱石镇西边是片废弃的矿坑,听说几十年前出过金矿,后来矿脉枯竭,又闹了几起 “矿工失踪” 的怪事,就彻底荒了。陆野以前从不敢靠近,可今天实在走投无路,抱着 “或许能找到块废铁换两个铜板” 的念头,深一脚浅一脚地挪了过去。
矿坑入口被半塌的石板堵住,雨水顺着石板缝隙往下淌,在地面汇成黑黢黢的水流。陆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油纸伞,用肩膀顶了顶石板。出乎意料,石板没想象中重,他攒着力气猛一使劲,“轰隆” 一声,石板被推开一道缝,一股混杂着泥土和霉味的凉风从里面窜出来。
他弯腰钻了进去,里面比外面暗得多,只有洞口透进的一点天光,勉强能看清周围的景象。地上散落着生锈的矿锄和木桶,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陆野摸索着往前走,脚底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
他蹲下身,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指尖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借着微弱的光一看,是个巴掌大的木盒,盒身刻着奇怪的纹路,像是某种植物的藤蔓,虽然蒙了层灰,却看不出丝毫腐朽的痕迹。
“这是啥?” 陆野心里嘀咕,把木盒捡起来,轻轻擦了擦上面的灰。盒子没有锁,他试着掰了掰盒盖,“咔哒” 一声,盒盖开了。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卷泛黄的绢布,叠得整整齐齐。陆野把绢布展开,借着洞口的光一看,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红色线条,像人的血脉,又像山川河流,线条之间还写着一些奇怪的文字,既不是他认识的汉字,也不是镇上教书先生教过的篆书,弯弯曲曲的,像活物在纸上爬。
就在他盯着绢布发呆的时候,外面的雨突然变大了,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了整个矿坑。陆野眼角的余光瞥见,绢布上的红色线条好像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感觉从绢布传到他的指尖,顺着手臂往上爬,最后汇聚在胸口。
他猛地屏住呼吸,只觉得胸口像揣了个小火炉,暖意顺着四肢百骸扩散开来,刚才被雨水冻得发僵的身体,竟然慢慢暖和起来。可还没等他细想,那股暖意突然变得狂暴,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的经脉,胸口一阵闷痛,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手里的绢布 “啪嗒” 掉在地上。
绢布落在地上,红色线条突然变得格外鲜艳,像要渗出血来。陆野捂着胸口,蹲在地上大口喘气,就在这时,他看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和绢布上相似的红色纹路,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捡起绢布,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刚才那股又暖又痛的感觉太过真实,绝不是幻觉。他抬头看了看洞口,雨还没停,天色却越来越暗,矿坑里的空气好像也变得粘稠起来。
他不敢再停留,把绢布小心翼翼地叠好,塞进怀里,拿起油纸伞就往外跑。刚跑出矿坑,就听到身后传来 “轰隆” 一声巨响,回头一看,刚才他进去的那个矿坑入口,竟然彻底塌了,碎石和泥土堆成了小山,好像从来没有人进去过一样。
陆野站在雨中,怀里揣着那卷神秘的绢布,只觉得手心全是冷汗。他不知道这卷绢布会给她带来什么,是活下去的希望,还是更大的麻烦?但他知道,从捡到这卷绢布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恐怕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