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宁小闲蹲在竹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条青鳞蛇的伤口——它被猎人的铁夹刮伤了尾尖,鳞片泛着血光,却没像其他蛇那样逃窜,反而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背。
“以后叫你青竹好不好?”
宁小闲把草药嚼碎,小心翼翼敷在蛇尾上,“我爹说,这片竹林的蛇都有灵性,你要是愿意,以后我常来给你带吃的。”
青竹吐了吐信子,像是应下了。
往后三年,宁小闲几乎每天都来竹林。
青竹的伤好了,渐渐能化出人形——是个穿青布衫的少年,眉眼清俊,笑起来时眼角有淡淡的细纹,说话带着竹叶的清香。
他会摘最甜的野果给她,会用竹叶编蚂蚱逗她笑,会在她被山匪拦住时,悄悄放出蛇群把人吓走。
情愫在雾里疯长。
宁小闲第一次在月下被青竹握住手时,心跳得像要撞碎胸口。
他的手微凉,带着鳞片的细滑,却比任何人间少年的触碰都让她心慌。
“小闲,”青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试探,“我知道人妖殊途,可我想……一首陪着你。”
宁小闲没说话,只是回握住他的手。
那是她第一次违背爹“远离精怪”的叮嘱,也是第一次尝到禁忌的甜。
他们会在竹林深处的竹屋过夜,青竹会用妖力帮她驱寒,会讲百年前竹林的故事;她会教他写人类的字,会把娘织的布裁成小衣给他穿。
可清醒总在黎明时到来。
有次宁小闲回家,看到爹对着祖宗牌位叹气:“小闲身上的妖气越来越重,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折了先天道体的根骨。”
她摸了摸手腕上青竹编的竹镯,那镯子泛着淡淡的妖光,是他用自己的鳞片炼化的,说是能护她平安——可这“平安”,却在一点点耗损她的道基。
真正让她下定决心的,是那个暴雨夜。
村里突然来了只修炼成魔的野猪精,撞塌了三家屋顶,还伤了两个村民。
宁小闲想画符驱妖,指尖却连朱砂都捏不稳——长期与青竹相处,她的道力早己涣散。
最后是青竹赶来,拼着损耗百年修为,才将野猪精打跑。
看着青竹嘴角的青血,看着村民们惊恐的眼神,宁小闲突然醒了。
她是先天道体,生来就该斩妖除魔、护佑生民,而不是沉溺在人妖殊途的温柔乡里,让自己的道心蒙尘,让青竹为她损耗修为。
“青竹,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宁小闲摘下手腕上的竹镯,放在青竹掌心,竹镯触到他的手,瞬间化作细碎的青光,“你是蛇妖,我是玄门弟子,我们本就该走在不同的路上。
你该回山林修炼,我该去拜师修行,这样对我们都好。”
青竹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是因为人妖殊途,还是因为你嫌弃我是妖?”
“都不是。”
宁小闲别过脸,不敢看他眼底的失落,“是我醒了。
我不能再让情爱绊住道心,也不能再让你为我耗损修为。
青竹,你很好,是我选了修行这条路。”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把竹林的痕迹冲得干干净净。
宁小闲背着行囊离开时,没回头——她知道青竹在竹屋前看着她,可她若回头,这三年的牵绊,怕是再也断不了。
三个月后,宁小闲跪在黄天跑的供堂前,接过那柄浸过朱砂的桃木剑。
“先天道体最忌道心不坚,”黄天跑把《道门符箓集》递给她,“你能断了人妖之情,己是过了第一关。
接下来,该去试试手了——城东的绣楼闹鬼,你去解决。”
绣楼的木楼梯踩上去“吱呀”响。
宁小闲握着桃木剑,推开门时,看到一个穿绣花裙的女鬼正坐在镜前,手里拿着半只没绣完的凤钗。
“你是来收我的?”
女鬼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我只是想把这凤钗绣完,当年答应了皇后,却没来得及……”宁小闲没立刻动手,而是坐在女鬼对面,听她讲完了故事——她是百年前的绣娘林阿婆,为了赶制皇后的凤钗,熬死在绣楼里,执念不散,才总在夜里出来绣花。
“执念不散,终成祸患。”
宁小闲掏出黄符,却没贴在女鬼身上,反而点燃了一炷香,“我帮你把凤钗绣完,再送你入轮回,好不好?”
那夜,绣楼的灯亮了一整晚。
宁小闲一针一线绣完凤钗,又画了张“渡魂符”,轻声念着往生咒。
女鬼看着凤钗,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渐渐化作一缕白烟消散了。
走在清晨的街上,宁小闲摸了摸腰间的桃木剑。
她想起青竹,心里仍有淡淡的涩,却不再动摇——人妖殊途的爱恋再美,也抵不过道心坚定的重量。
从今天起,她是玄门弟子宁小闲,要走的是斩妖除魔、护佑生民的路,再无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