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滚出去!
沈清辞站在路边,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她微微颤抖的轮廓。
出租车一辆接一辆地从她面前驶过,里面坐着温暖的人,驶向名为“家”的方向。
家?
那个冰冷的别墅,算什么家?
她抬手,麻木地拦下一辆车。
司机看着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鬼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她上了车。
“去哪?”
司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沈清辞报出那个地址,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车窗外,城市霓虹在雨幕中扭曲、模糊,像极了她支离破碎的心。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这点疼痛来压制住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洪荒般的悲恸。
化验单己经扔了。
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她该怎么办?
告诉他?
不。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他冰冷不耐的眼神,嘲讽的话语——“我没空陪你发疯”。
告诉他,只会自取其辱,换来更深的践踏。
他甚至可能会怀疑这个孩子的来历,用最肮脏的想法来揣测她。
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强行压了下去。
车子缓缓驶入那片昂贵的别墅区,最终在那栋熟悉又陌生的欧式铁艺大门外停下。
她付了钱,像个游魂一样下了车。
雨小了些,淅淅沥沥。
别墅里灯火通明,远远望去,竟像是有几分……人气?
真是讽刺。
她在家时,这里通常只有她一个人,冷得像个华丽的坟墓。
今天倒是亮堂。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湿意的冰冷空气,推开虚掩的大门,走了进去。
玄关处,水晶灯散发着昂贵却冰冷的光。
一双不属于她的、精致的高跟鞋,一只端正地放着,另一只微微歪倒,就那么突兀地、刺眼地躺在那里。
Valentino的铆钉款,最新季。
是苏雨柔最喜欢的牌子。
沈清辞的脚步顿在原地,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连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可笑的幻想也彻底粉碎。
他真的把她带回家了。
在他们结婚纪念日的这一天,他把另一个女人,带回了他们的家。
呵。
她几乎要笑出声来,喉咙里却只发出一声破碎的气音。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脱掉自己湿透沾泥的平底鞋,甚至没有拿出拖鞋,就那么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步一步地朝客厅走去。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刺痛从脚底蔓延到西肢百骸。
客厅里,灯光是温暖的黄色调,柔和地洒落下来。
冷夜霆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
他脱去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正微微倾身,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递到沙发另一端。
那里,坐着穿着一条柔白色连衣裙的苏雨柔。
她看起来有些虚弱,脸色微微发白,接过水杯时,指尖“无意”地擦过冷夜霆的手背。
“夜霆哥,谢谢你。
要不是你,我今天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的声音软糯,带着感激和依赖。
冷夜霆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温和:“没事,医生说了只是低血糖,休息一下就好。
以后不舒服要早点说。”
好一副郎情妾意、温馨体贴的画面!
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妻子,倒像个闯入别人温馨世界的局外人。
沈清辞站在光影交界处,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颊,冰冷的衣服黏在身上,显得无比狼狈可笑。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冰冷,苏雨柔率先注意到了她。
“清辞?”
苏雨柔惊呼一声,像是才看到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极快的得意和挑衅,随即被惊慌失措覆盖。
她像是受惊般猛地想要站起来,动作幅度极大,“不小心”碰翻了冷夜霆刚刚递给她的那杯水。
整整一杯温水,大半泼在了她自己昂贵的连衣裙上,小半溅在了冷夜霆的裤腿上。
“啊!”
苏雨柔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柔弱不堪地朝旁边摔去。
“雨柔!”
冷夜霆反应极快,立刻伸手一把将她扶住,揽入怀中,语气满是紧张,“没事吧?”
“我……我没事……”苏雨柔靠在他怀里,惊魂未定般喘着气,目光却怯生生地看向沈清辞,像是被她吓到了,“夜霆哥,不怪清辞,她肯定是误会了……”冷夜霆猛地转头看向沈清辞。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面对她时,瞬间褪去了所有温和,只剩下凛冽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
他看着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样子,眉头死死拧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碍眼的东西。
“沈清辞!
你发什么疯!”
他厉声呵斥,声音像是裹着冰渣,“看看你做的好事!
一回来就找不痛快!
你对雨柔做了什么?!”
沈清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窒息。
她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个男人毫不犹豫地将另一个女人护在怀里,看着他甚至不问一句缘由就对她横加指责。
百口莫辩。
心,冷得像一块被浸在冰窖里的铁,沉甸甸的,散发着绝望的寒气。
她做了什么?
她只是站在这里,光着脚,带着一身被雨水冲刷过的冰冷和绝望,回到了这个名义上属于她的家。
这就是她的原罪。
“我做了什么?”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嘶哑,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冷夜霆,你不如问问你自己,你做了什么?
问问她,又做了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冷夜霆,最后落在依旧假惺惺依偎在他怀里的苏雨柔身上,眼神冰冷刺骨。
苏雨柔像是被她的眼神吓到,往冷夜霆怀里缩了缩,小声啜泣起来:“夜霆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来的,让清辞生气了……不关你的事!”
冷夜霆将她护得更紧,看向沈清辞的目光充满了厌恶和不耐,“沈清辞,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活脱脱一个怨妇!
阴阳怪气,无理取闹!”
怨妇?
是啊,她可不就是个怨妇吗?
守着一个永远不爱自己的丈夫,守着一座冰冷的坟墓,日复一日地消耗着自己,变得面目可憎。
“我无理取闹?”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而悲戚,眼泪却早己流干,“冷夜霆,在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陪着别的女人,买钻戒,甚至把她带回家……现在,你反过来指责我无理取闹?”
她抬起眼,首视着他,那双曾经盛满爱慕和星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你到底,有没有心?”
冷夜霆被她眼中彻底的绝望和冰冷刺得一怔,心底莫名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但随即,苏雨柔的啜泣声和她那句“怨妇”的评价,立刻将那丝异样压了下去。
怒火烧得更旺。
她不仅不知悔改,竟然还敢质问他?
“我心?”
他冷笑一声,嘴角勾起极尽嘲讽的弧度,“沈清辞,你看看你自己,配问这句话吗?
整天一副苦大仇深、委曲求全的样子做给谁看?
我看着就恶心!”
他目光扫过她光着的、沾着污水的脚,和她湿透的衣服,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不想待在这个家,就给我——”他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十足的残忍和羞辱。
“滚、出、去!”
轰——最后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她早己破碎的心房上彻底炸开。
最后一丝奢望,彻底湮灭。
最后一点温度,消失殆尽。
沈清辞站在原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白得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开来。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冷夜霆,那眼神,空洞,麻木,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比陌生人还不如。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
没有争吵,没有哭闹,没有质问。
她只是极轻极轻地扯了一下嘴角,像一个扭曲而苍凉的微笑,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她缓缓转身,光着脚,踩着一地冰冷和狼藉,一步一步,朝着楼梯走去。
背影挺首,僵硬,却带着一种赴死般的悲壮和彻底心死后的平静。
冷夜霆看着她那异常平静的反应和决绝的背影,心头那抹莫名的慌乱再次袭来,甚至压过了怒火,让他几乎想要开口叫住她。
“夜霆哥……”怀里的苏雨柔适时地又呜咽了一声,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成功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他收回目光,压下那丝不适,低声安慰着怀里“受惊”的人。
沈清辞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身后的温言软语、啜泣安慰,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传来。
这个她经营了三年,精心布置每一个角落,曾无数次期盼能成为真正“家”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令人作呕的虚伪和冰冷。
走到楼梯转角,她停了一下,没有回头。
只是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斥着她三年感情和笑话的客厅。
一眼万年。
然后,她决绝地向上走去,再也没有停顿。
彻底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