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蜷缩在灌木间,手臂依然酸胀,脑中嗡嗡作响。
身体尚未从陌生穿越的震惊中恢复,饥饿、寒冷,还有对未知的惶恐正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
一道低低的狗叫划破静谧。
苏靖安猛地屏住呼吸。
黑暗里,有火光在远处起伏,夹杂粗鲁的喝骂和皮鞭击打枯枝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把自己贴得更低,手指把沾满泥水的衣袖紧紧攥住。
他明白,这不是寻常山林中的旅人。
一队土匪模样的人正朝他藏身的位置逼近。
火把照亮一张张胡茬横生、两眼通红的脸,腰间明晃晃的弯刀在跳动的火焰中反射出冰冷亮光。
带头之人身穿羊皮褂,脸上有一道刀疤,步伐极稳。
他的目光在丛林间流转,像豺狗捕食前低低俯身,不容丝毫疏漏。
“老子嗅着味儿,刚才有人闯进来了!”
刀疤男人声音沙哑,带着野兽的嘶哑,“给我搜!”
火把忽然在苏靖安脚边停住。
有个小个子土匪粗暴撩开灌木,手中棍棒正要敲下。
苏靖安大脑剧烈运转——他明知道以自己孱弱的体格,绝无可能凭蛮力冲出包围。
其中一人正掏出火镰,试图点燃枯草以逼出藏匿者。
来不及多想,苏靖安将心一横,抓起身边泥土和碎草,在对方脸上用力一扑,滚向另一侧。
借着夜色掩护,他踉跄地冲出灌木。
土匪叫骂着紧追而来,乱箭嗖嗖射过耳侧。
苏靖安砰然心跳中忽然想起——现代公司消防演习时学过的“烟雾自救”法。
他迅速抓起两块湿布,将手帕沾满泥水捂住口鼻,一边拔起两根结实的芦苇茎,折成三截迅速编成简陋的“口哨”。
他一边急促地朝进山的小路跑,一边用力吹响:“呜——呜——”夜空中远远传来另一个方向的脚步声。
土匪一见有人应声,立即西散追踪,不再全力夹击苏靖安。
借着短暂的混乱与黑暗掩护,苏靖安心跳如跃地摸着溪沟滑下。
他的膝盖重重磕在湿滑的卵石上,疼得几乎喊出声,但他凭着仅存的理智强忍下来,咬紧牙关。
身后扑通一声,但不是自己的动作。
有人跟着跳进了沟壑,脚步沉稳。
“站住!”
那是个清亮的男声,带着南方口音。
苏靖安几乎本能地回头,夜色下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正横剑拦在前方。
月色下,剑光一闪,土匪扑来却被一剑挑翻。
少年侧身挡在苏靖安与追兵之间,转头匆匆看了他一眼,“你先走,沿着溪流往北那边赶,有机会就藏起来。”
苏靖安愣了一瞬,记忆里浮现刚才被追赶时脑海短暂的清明思路。
他压低声音,“小心,右侧有伏兵,刚才火光在树林后一闪。”
少年回身顺着苏靖安手指方向望去,剑带微震,竟把两点磷火一样的寒芒逼了出来。
两名土匪带着铁钩绳网扑出,被少年一个旋身斩断绳索,倒地不起。
动静越来越大,更多人被惊动。
埋伏中的土匪头子己察觉少年武艺远超寻常,咬牙低骂:“上,别让‘程家犬’坏事!”
“程家?”
苏靖安心头一紧,这名字今早刚被老汉在山路上嘀咕过,是附近有名大户人家。
想不到在这鬼地方还能遇上当地世家子。
眼下不是思考身世渊源的时候,两人一边退一边与土匪周旋。
依仗少年武艺,勉强没有被包围。
苏靖安看见脚下有片大石台,石缝中搁着些干枯野草和斑驳旧木。
脑海中电光般跳出个主意,他用脚踢散草垛,见里头隐隐有些带铁扣的残旧陷阱机关。
他弯腰摸出两根生锈的捕兽夹,迅速用石头敲开小机关,将钢簧重新拼好,藏于大石两侧。
他招呼少年退到自己身旁:“小心,别踩踏这儿。”
土匪逼近,大意间先后两人踏进陷阱,“嚓”地一声惨叫,脚踝被捕兽夹死死咬住。
程亦风趁机短剑横削,将对方逼退余下三尺。
两人喘着粗气退到石台后,少年扶着膝盖,勉强自嘲道:“你一介文弱书生,居然还认得这机关?”
苏靖安苦笑,“小时候喜欢摆弄,这些陷阱倒也认得几种。”
“你可救了我一命。”
程亦风拱手,脸上汗水与血迹交杂,却不减一分英气,“我叫程亦风,敢问兄台大名?”
“苏靖安。”
他只觉舌头发干,刚想再说什么,前方便传来厉声一喝。
“藏头露尾,成什么好汉?
把命留下!”
那刀疤头子己从乱兵后稳步走出,左手提一柄重刀,右手腕缠着血色头帕。
虽负伤却气势逼人。
程亦风低声道:“这人叫陆三郎,号‘野狼’,是这带最凶狠的盗匪,不可大意。”
苏靖安屏息静气,目光落在土匪头子的持刀姿势与步伐上——现代功夫电影里倒是见过类似的虚实进逼,但真刀真枪,身边又没摄像机可喊“卡”,此刻只有绝望与逼仄。
陆三郎猛地纵身,刀光如匹练罩顶。
程亦风短剑封挡,却因势力不敌,被震得倒退两步。
苏靖安来不及多想,抄起地上一块尖石躲在侧面,对着陆三郎的后膝位置用力抛出。
石头精准击中要害,陆三郎猝然步伐不稳,但随即咆哮转身。
他双目充血,一刀劈向苏靖安。
血腥气逼面袭来。
苏靖安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躲避,脚下却踩滑,摔倒在地。
利刃在额前只差分毫,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用力将他拉起,接着剑光交错,两道身影匆匆掠过陆三郎身侧。
是程亦风救下了他。
局势越发危急。
苏靖安瞥见崖下猩红的藤蔓,心头灵光闪现。
“用火!”
他尖声喊,“点燃干草,这林里气流大,能逼退他们!”
说罢揪起一把枯草,用随身湿布裹在下面捂住烟头,学着前世野外急救的方法生火。
程亦风以剑护住两人,狠狠按下火石——火星溅起,泥草呛呛燃烧,滚滚浓烟在夜风中飘散。
土匪见状惊呼后撤,在烟雾与陷阱中慌乱躲避。
局势终于出现一线生机。
趁混乱,两人攀着峭石,顺溪流小路疾步北逃。
喘吁吁奔跑间,苏靖安只觉全身无力。
就在两人穿出灌木避入芦苇荡后,身后再无脚步紧随。
夜色安静下来,只有夜虫低鸣,惊魂未定的心跳渐渐慢了些。
程亦风长吐一口气,看向苏靖安的目光己带敬意。
“今日之恩,铭记在心。
但依你所为,定非寻常山野村夫,敢问,你究竟何方人氏?”
苏靖安茫然对望,心头早己天翻地覆。
面对少年疑问,他只能暂时垂下眼眸,“家乡在南边,只因流离失所,误闯此地。”
声音发颤,却出奇真诚。
夜风轻拂,竹林婆娑,前方是一片微微泛光的水田。
林壑虽险,却显出生路。
两人对坐息足,各自心事难言。
在这片陌生又危险的大地上,他们的命运齿轮终于第一次由碰撞而彼此牵连。
不远处,薄明的天际即将破晓,带来新的一天,也带来江湖更深一层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