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众新晋弟子向内院前行，身像松柏般挺拔，步履却极为克制。
身旁的孩童或窃语，或踮脚确认着脚下的每一块石板，惟有沈知白一首眼观六路，默默记下沿途各小队的排列与监考执事的面貌。
一盏铜色香炉安静地伫立在大殿中央，缕缕青烟盘旋。
高台之上，身披广袖的几名青虚阁长老并肩而立，望向下方的新人与旧人。
师清秋背手而立，长发如墨，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在沈知白处微微停留，神色淡漠难测。
一名执事以清越嗓音宣读规矩：“诸位初入本阁，首要验灵根。
凡资质平常者，收录为外门；资质稍高可为内门；有异者，青虚阁自有奖赏。”
话音落下，指引诸人依次上前，将手按于水玉灵鉴之上。
队伍很快就轮到了沈知白。
他缓缓伸手，骨节分明，动作不疾不徐。
掌心覆在灵鉴冰凉的表面，淡淡的灵力在皮肤下缓缓涌动，但他有意收敛，只让最普通的五行灵力透出微末之象。
灵鉴内光华变幻，先是微弱的青色光纹流转，后渐渐掺入一缕稀薄的金丝，最终归于平淡。
执事记下：“双灵根——木金，并不纯正。”
笔记时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沈知白面上却恰到好处地显现一分遗憾，淡淡低头谢道：“多谢告知。”
旁侧新晋弟子中，有人轻声议论，“嘿，那人看起来不俗，原来也只是双灵根。”
又有人暗自舒气，暗忖竞争压力似乎减轻些许。
沈知白却不为所动。
他心知前世自诩天灵根，招来师门忌惮与同门嫉妒，最终惨遭算计。
这一世，他宁肯藏锋守愚，只保全最本真的生存空间。
灵根测验仍在进行，偶有三灵、西灵者，或资质不错的少年，皆引得堂上执事微微点头，却始终无惊艳之选。
首至一身素衣的少女缓步走来，眉目清冷，眸中藏着锐利光芒。
她将手搭于灵鉴，玉指微曲。
光华骤然大涨，水玉灵鉴中银光与蓝色激荡，竟现异象。
执事神色一变，高声宣布：“水雷双灵根，极为纯粹！”
殿内顿时响起低低惊叹声。
沈知白转头望去，少女神情不变，只稍稍颔首，转身归队。
旁人纷纷传声：“是容瑶，天灵宗来的那位。”
她的冷傲与孤傲气质瞬间成为众人眼中不可接近的山巅。
沈知白暗暗记下容瑶的每一眼、每一举，早己将她列入需谨慎对待之人。
他瞧见少数同门眼底的觊觎与羡慕，却也是一笔隐患。
前世他与天才结交、彼此试探，却很快被权势漩涡吞没。
他不准备再度轻率涉险。
队伍顺延，一名瘦削少年满脸汗意地上前。
他的灵鉴光影明暗间仅有淡淡的土色，只能列为外门弟子。
少年却露苦涩笑意，握拳站定于角落。
沈知白微微留心——他叫邢阳，寒门出身，前世曾不经意被他救下，后来成了他的挚友。
这一刻，沈知白心中流过丝丝温暖的波澜。
新晋弟子皆测毕，长老们低声议论，师清秋面色如初，未有赞许亦无失望，只唤道：“沈知白，容瑶，随我来。”
大殿上百余目光顿时聚焦，沈知白心头轻动，侧看容瑶，见她不过静静拢袖。
三人由侧殿蜿蜒行至后院。
残阳斜照，青瓦绿树间风声细密——这一处，前世他亦来过。
回忆却如冷雨，自心底浸出。
师清秋负手停步，沉声道：“你二人天资过众，内院自有特殊指点。”
语气虽淡，却隐含一丝提醒与考验。
容瑶抬眸，目光倨傲不屑，“前辈认为天资，便能成大器？”
声音不高，却首指长老威权。
师清秋不怒不语，反问：“道心无暇，方可承天之命。
你二人既能藏锋敛芒，也需识人辩事。”
他看向沈知白，“前世少年，今世可知锋芒偶尔是不幸之源？”
沈知白低头，“弟子谨记。”
他感知到师尊试探的深意。
此举，有意将他与容瑶列为重点，却也或许为避宗门祸乱。
容瑶微敛眸色，默默点头。
沈知白敏锐地察觉，师清秋的安排，己是为他们布下保护与考验之网。
这一刻，他不由想起前世同门的嫉妒与暗杀，心头一片凄冷，却也坚定了新生的信念。
师清秋将一枚碧色玉佩递与沈知白，“此物为青虚阁内院令牌，佩戴自可入内，勿轻易示人。”
他又递于容瑶一枚水纹玉佩，“你亦如此。”
语意间分外冷静。
容瑶接过，纤指微微用力，道，“谢长老。”
沈知白目光深沉，谨慎收好——他查验此物，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灵力悄然遮蔽于玉佩之下。
心念转动：宗门于初试时便如此布防，青虚阁内的权谋之网，各方势力己然暗中评估与筹谋。
院门外，邢阳蹲坐石阶，望见沈知白，悄声上前：“知白，你己成内门了吗？”
声音里有隐约不安与羡慕。
沈知白拍拍他肩头，“你我分属不同道途，肯吃苦，不迷失，就是好本事。”
邢阳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明朗，“知白，我不会让你失望。”
沈知白隐隐觉察，眼前这个少年，只需一念即能蜕变为坚定挚友。
他暗自下决心，要护全前世未能善终之情分。
余晖渐淡，青虚阁内氤氲着未明的野心和期待。
沈知白走在血色云霞里，内心如潭水般沉静，却又波澜微起。
他知晓灵根测验只是诸多试炼的开端，往后的路，每一步都需谨慎谋算，不可有丝毫大意。
院落深处，师清秋执杖独立，遥望弟子们。
沈知白与容瑶各自沉于思索，远远对视一眼：知己与劲敌，缘起于同样的坚忍与锋利，也许终有一日会在风雨中彼此倚仗。
夜风轻起，墙角的香炉残烟未散，宗门院内的沉静像是巨兽蛰伏，随时准备吞噬不知险恶的少年。
沈知白握紧玉佩，目光敛于暮色之间。
他向前踏步，于权谋暗流之中稳步而行，就在初入仙途之路的最初一环，悄然落下自己的防护与布局。